正文 （四）怀念赵老师

    赵老师，我忘不了的是，你能以平等的身份和我们进行交流。可以说我们在老师面前极其自卑，胆小懦弱，但另一方面，我们热情奔放，充满活力，但又敏感冲动，心理脆弱。赵老师，你让我们感觉是那样地严肃，但又是那样地亲切，那样地平和，那样地让人容易亲近。我们都愿意接近你，愿意向你敞开我们的心扉。

    你往往在看似无关紧要的聊天中了解我们的情况，表明自己的观点。你用平和的态度和我们谈话，以通过暗示等方法引导我们让我们自己领悟，在平静温和之中表达自己的想法。

    赵老师，我们清楚地记得，你的教育方法对我们都非常有效，但吴龙却是一个例外。你对多次故意犯同一个错误的吴龙，虽然采用亲切的态度教育但没有什么明显效果。赵老师，你有可能根本不清楚吴龙为什么那样做，其实他只是想引起你对他的注意。

    因为吴龙私下告诉我们，他太喜欢你了，但他的学习成绩又不是很好，如果不是那样，也许你就根本不知道他叫啥名字。每当吴龙使坏恶搞犯错误，你还用对付一般的学生的方法来对付吴龙，却正中吴龙下怀。我们在心里为你着急，赵老师，你为什么就不可以考虑用严肃的态度来试一试？要知道，教育的态度不仅一种，亲切的教育态度不是包医百病的仙丹。

    我后来把这些情况说给了我姑父兼班主任的孙小彦，孙小彦说：“有的时候，谦恭的态度能起到一种特殊的教育效果。如果我们在谈话中态度谦和恭敬，那么，再有难度的问题也许都能够解决。”尊敬是最让人愉悦的态度，教师的谦恭，会让学生感到受到莫大的尊重，激起学生心底的善良，让学生觉得难为情和愧疚，从而达到教育的目的。但用这种态度一定要使学生理解，要抓好时机，不能滥用，否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赵老师，我们认为你之所以赢得我们的信任，完全取决于你对谈话内容、态度等方面分寸的把握上。首先你不伤我们的自尊。无论说什么，怎么说，从你嘴里从未说出伤人自尊的话，你时刻把握着不能让人没有尊严，你从不侮辱学生的人格。类似“你这德性”之类的话，这些典型的侮辱，极易引起同学们的反感，甚至激怒学生的话，不管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我们从来没听你说过。

    你从不伤害学生的感情。很多时候，伤心比伤身更可怕。由于情绪激动，很多老师在对学生谈话会说出伤人感情，诸如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以后你再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了。

    赵老师，我们为什么感念你，是因为我们做学生的听到老师说这样伤害我们感情的话，就格外反感。说这些话的这些老师根本没有换位思考，如果换做老师，恐怕他同样更多的是对前途失去希望，孤独无助、心灰意冷吧？

    与其他老师相比，你从不贬损他人。你不像其他有些老师与学生谈话时，由于不注意或泄怨气，往往会在批评一个人的时候也涉及别的同学，喜欢说出你不思上进，就跟某某某一样之类的话。这样消极的比较，既打击了谈话的对象，也损毁了另外的同学，被谈话的同学可能从此消沉落后，而一旦（其实是“一定”的，一肚子怨气的他怎能不去通报“敌情”呢）另一个同学知道了老师的这个评价，可想而知结果会是怎样呢？

    你对犯错误的学生不搞一棍子打死，不穷追猛打。你非常清楚跟学生谈话的时候，把问题说清楚。对此，我体会非常深刻。

    赵老师，看来你非常清楚，一个学生犯了错误，他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隐藏了一点自己的过失，但如果这并不影响他今后的成长，而且他表示出了对错误足够的认识，又有悔改的决心，那么，作为老师就算知道他隐藏了一点过失，也没有必要揭穿他，这样留有余地，会让他感受到宽容的美好和力量。当然，你能非常聪明巧妙的让犯错的学生知道你自己对这件事很了解，只是双方心照不宣。

    赵老师，说实在的和你在一起，我们觉得每天都充满着一种期待，我们感觉着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的。

    黎明，白色的山岚像一条轻盈的纱带，在小镇东边黛色大岭山的山腰飘荡，坡地上绿茸茸的已经起身的芝麻和金灿灿的南瓜花丝瓜花，交织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画图。顷刻之间，东方鱼肚白的天幕渐渐染上了一片红霞，朝阳从山后喷薄而出。这时，村镇里升起了白色炊烟，农民们荷锄下地，成群结队的山雀鸣叫着在村镇间林子里飞来飞去，打破了村镇的宁静。

    此刻，也正是我们晨读的黄金时光。清脆嘹亮的起床铃声把我们从甜睡中唤醒，我们在你的带领下整队围绕校园跑步两周后，然后跑步返校升旗，开始晨读。晨读是自由的：可以在教室里，也可以在操场上。操场很大，在那里，有人高声朗读语文课文或背诵单词，有人在吟诵语文课文里的名篇。操场的围墙外有长得密不透风的树林，正是枣树开花的季节，不时送过来阵阵甜润的枣花香。我每天都到操场上朗读语文课文。贪婪地吸着那醉人的花香，总感到比在教室里晨读要快乐得多。

    赵老师，正如你所说的巨大的爱要以巨大的努力去实现。你同样出生在农家，通过助学贷款上大学，在秋季学费还没有着落的情况下，你暑假期间却选择来我们这山区支教。

    一开始，水土不服，眼看着赵老师人一天比一天瘦下去，人也更黑了。当时校长建议赵老师你先打针休整，但你不愿意耽搁学生的课程，却选择坚持。

    你那时负责给我们六年级二十七名学生讲语文课。你还记得吗赵老师，一天，连上六节课的你累得实在坚持不住了，就给我们每个学生发一张纸，让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把纸折叠成小猫、扇子、小船等送给了你。一个月后，当你和我们告别时，我们都流着泪舍不得你走。你也流着泪告诉我们就在送给你用纸叠的小猫、小船的那一夜，你被感动得难以入眠。

    你曾对我们承诺毕业后，希望能再回到这里做教师。赵老师，你根本没有兑现你给我们的承诺。

    是后来我们通过学习你的事迹，才知道你们家三兄妹上大学都是靠助学贷款。上大学后，你就开始了课余打工的生活。那次你来我们这里支教你花了一千一百多块钱，还是你在上大学两年来，打扫教室卫生、街头发广告单、做促销员的兼职结余。

    巨大的爱需要以巨大的努力去实现。赵老师，我还要告诉你，我的好朋友，也就是你教的那二十七个学生之一的姚志强，也就是我们那时的班长，他现在正在用自己的行动来践行你所说的那句至理名言。

    赵老师，我和姚志强在一起时谈的最多的也是你，我们把你当做我们奋斗的方向。天有难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遗憾的应该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真的很无力。如同随水而动的一滴水、一根草、一片叶，顺流而下。而我们全然不知自己在人生之河的什么地方或停滞或消失，我们并不能真正意义地掌握自己的命运走向与归宿。

    姚志强考入高中的那个学期，他父亲出去打工时乘坐的汽车出了车祸，人还没走出去挣到一分钱，他父亲的骨灰倒是很快送回到家里了。他妈妈又检查出患有严重疾病。十六岁正是如诗如画的人生雨季，而你曾教过的学生，青春少年姚志强却在这一年毅然弃学，来到一家煤矿做起了矿工。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只有一个目的：攒钱为母亲治病。

    赵老师，不幸的姚志强又非常幸运，他的遭遇，他的坚强，他的执着感动着所有知道他人生际遇的人们。一个记者在我们这里采访时，无意中从几名教师那里听到了姚志强震撼人心的故事：一名十六岁的少年为了攒钱给母亲治病，毅然弃学挖煤。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之后，他全部寄给了母亲，自己一分钱也没留下，甚至连香皂等日常用品都只能用工友的。记者被这个故事深深感动。记者把姚志强的人生际遇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呼吁所有有爱心的人士对姚志强进行帮助。

    我在心底里很佩服姚志强，我的学习成绩和其他方面都不如他，他能顺利考入高中，而我，因为留级和他只能成为两个不同层级天各一方的朋友。

    在去煤矿打工前，姚志强来和我告别，他向我提到他母亲的病情，他黯然泣下，却说不出一个字。两行热泪滚落脸庞，洗出两条白净的皮肤。我那时亦无语，只能静静地陪他流泪。

    “妈妈是为了我和妹妹上学而累病了的。”这是姚志强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姚志强在城里上高中，妹妹在读初中二年级，家里还有一位年过七旬的奶奶。为了供自己和妹妹上学，母亲节衣缩食，平时有点小病也舍不得检查治疗。

    去年年初，为缓解家里的经济困难，一向在农村辛勤劳动的姚志强妈妈到南方打工。可万万没有料到，刚进厂几天，他妈妈就感觉身体不舒服，一开始以为是水土不服，认为自己能扛得住，便没有引起重视，后来一直不见好转。又过两个月，他妈妈双脚再次发肿，医生的话让姚志强的妈妈感觉到问题有点严重，来到市中心医院检查，被诊断为尿毒症，需要长期进行血液透析或做换肾手术。

    屋漏偏遭连阴雨，姚志强爸爸从老家出发到南方，去医院陪伴妈妈，姚志强爸爸所乘汽车与一辆汽车相撞，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他的爸爸带着对亲人的眷恋离开了人世。他爸爸清楚自己作为家里顶梁柱，妻子重病在床，家里债台高筑，并且还有两个孩子正在上学。姚志强爸爸死不瞑目，他带着巨大的遗憾，带着巨大的无奈，骤然离开人世。

    作为家里的长子，姚志强柔嫩的肩膀被迫挑起家庭重担。

    姚志强听医生说，做换肾手术需要三十多万元费用。可无论是换肾还是坚持血透，这个清贫的家都已经无力承担。

    姚志强捶着胸对我说：“自己太没用了，连肾的型号都和妈妈对不上。”姚志强狠命地谴责着自己。通过检查，他和妹妹的肾都无法和妈妈配对，因此只能寻找别的肾源。可是钱从哪里来啊？面对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年仅十六岁的姚志强毅然决定：弃学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