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梦想大海

    孙斌被“招飞”了。虽然世事变化，沧海桑田，许多当年神圣的要掉脑袋的事物，如今都成为笑谈，许多当年令万人仰慕的譬如供销社售货员、食品所管理员之类的职务，如今在人们心中早已黯然失色，但能够被“招飞”依然是让人们能够非常兴奋的事情。孙斌成为全省被招飞的五十名“飞行员苗子”当中的其中一员。

    第一期“飞行员苗子班”在全省试点招生总数为五十名，单独组成一个教学班，主要面向优秀应届初中毕业生招收，中考文化成绩六百分以上。要求年龄为十四至十七周岁，男性，身高在一米七零以上，体重五十公斤以上。平静血压为空军标准、视力按空军环形视力表双裸眼视力分别在一点零以上，无色盲、色弱。无文身、刺字。“飞行员苗子班”的学生可享受：参加空军招飞选拔同等条件下优先录取；参加空军招飞选拔未被录取，高考成绩达到省二本线且符合空中机械师等专业人员培养条件的，由空军择优定向招收、培养；参加空军招飞选拔未被录取，报考本省院校加二十分投档。此外，学生每人每年由空军拨付五千元助学金。

    我看到奶奶坐在那里非常虔诚认真地用手剥那稻谷，每剥开一粒米，都要双手作揖。奶奶看到我回来，用眼神告诉我她知道我回来了，仍然专注用心她手上的事情。

    本身成绩就呱呱叫的孙斌又遇到了这样给人长脸的事情，这样的喜事让孙小彦着实兴奋的几天没睡着觉。有了如此让人兴奋的事情，孙小彦特地设宴，招待亲戚朋友，以示庆贺。

    孙小彦将筵席摆在了我家的院子里，这也算是对二姑的一种褒奖，给足了二姑的面子。菜品大部分是孙小彦从镇上的一家酒店定制的，奶奶只是象征性地弄了几个家常菜权当充数。

    奶奶安排大伯四叔将他们各家的桌子椅子全搬来。所有和奶奶关系好的亲戚都被请客，足足地摆了五桌。四叔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非常大的灯泡挂在院子那颗大椿树上，整个院落如同白昼一般，平时看上去比较吝啬的孙小彦这次显得出奇的大方，啤酒白酒拉了一板车。各种山珍海味，鸡鸭鱼肉，酱猪肘，烤羊腿，牛杂羊碎一应俱全，各种菜品层层叠叠，五颜六色，五味杂陈，色香俱全。

    孙斌是孙小彦和二姑的骄傲，当然也是我们大家庭的荣耀。大人们白酒喝罢喝啤酒，四叔兴致来了，竟然将自己家里两年未拆封的一坛老黄酒搬出来让大家尽兴。大人们猜枚划拳，虫虫杠子老虎地吆喝着决定输赢罚酒，小孩们高兴的上蹿下跳，撵的整个院落鸡飞狗跳。

    我觉得人在玩得高兴时，夜晚降临的出奇的快，蒙蒙的灯光已经陆续地跳跃上农家的塑料窗上，我家院子灯火通明，已经退出酒席的人们又开始不知疲倦地“战斗”了，那些麻将声和为罚酒进行的猜枚划拳嬉笑声混杂一起甚嚣尘上。我很懂事地微笑着帮助每一位因打牌而无暇冲茶的客人们续上茶水。

    孙斌给大人们带来了荣耀，也给我带来了美好的梦想。

    我也不知大人们是什么时间结束筵席的，也不知道那些打牌的人们合适结束“战斗”。我因为太困了，我就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去睡了。

    我竟然来到大海里了，并且我清楚地记得是孙斌驾驶着军机把我送到南沙的一个小岛上，我看到海洋十分平静。

    飞机进入茫茫的大海上空，我问孙斌那是什么东西，孙斌回答：“那是深海钻井船，是我们国家自行设计建设的深海钻井船。”孙斌的语气中充满着自豪。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让我很难听清楚孙斌说话的全部内容。我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道，让孙斌的声音再大一点，孙斌就面向前方大声吼道。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我知道这个深海钻井平台投入使用后，今年将在南海海域钻出三到四眼油井。并且它也是当今我国最大的设备之一，可以在三千米水深领域作业，在海底还可以再往下钻九千米，那就是一万两千米。

    我问孙斌这东西究竟有多大？孙斌说：“如果把这个钻机放到北京上空五千米，它的锚链可以把六环以内全部城区全覆盖。”

    在这里，水和天是连接在一起的，看到弧形的水面，我理解了为什么书本上说地球是圆的。远方的海面上，荡漾着碧蓝色的波纹，说准确一些，海的颜色并不是单色。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海水是绿的；稍远，呈现着淡青色；再远，才是蓝色。朝霞映照着海水，又仿佛调进了一种朱红，使颜色变得更加绚烂了。

    我只听别人说过海，但是，海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海，在我的想像中只是很大很深的一片水。现在整个海洋毫无遮掩地裸露在我的眼前时，我不禁惊呆了！原来，真正的海洋比想像中的不知要大多少万倍啊！我现在理解了水天一色这个词的意义了。

    海鸥正不知疲倦地伸展着白翅，在蔚蓝色的空际飞翔着，宛如在给远去的渔船送行……

    一只海鸥在小岛的上空回旋，突然乜斜着直插而下，锐利地划过海面。身着海军上校服的孙斌指着凌空远去的海鸥说：“你看海鸥的翅膀！诺大的海洋，都在它的翅膀底下。波涛汹涌，风云变幻，海水真实的颜色，海洋真实的性格，都在它的翅膀上写着呢。蔚蓝色瞬息即逝，礁盘的绿色却永远在那里盘旋，接下来的便是黑色了。”孙斌说这番话的时候，眸子灵动地追踪着海鸥，被海风吹拂的脸上浮现出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一种让初来乍到的人很难描述的神色。这种神色让我多少有点陌生和震栗。可以想象，孙斌经常驾驶飞机过来，站在孤独的礁石上观察海鸥，凝视海洋，肩章上的金五星闪耀着晚霞的余晖。

    潮水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岩礁和渔船的船舷，激溅起来的浪花，叫太阳一照，好像洒了一片银粉。

    孙斌让我独自一个人体验一下大海。要想体验海，知道海，就必须将自己融入大海。也不知道他从哪里驾驶了一摩托艇过来，让我驾驶那摩托艇。我连说不能不能。孙斌说你根本就没体验，你怎么就这么懦弱，如果都像你这样，我们国家的海疆还靠谁来守护？你体验了，才知道与大海搏斗的成就感那是多么美妙，让人多么陶醉，让你觉得当一个男人就得与大海搏斗，战胜了大海，也就战胜了自己。

    孙斌让我抱紧他的腰，他驾驶着摩托艇冲向海浪，这一下把我吓坏了，我尖叫一声：“我的天哪，孙斌你想杀我。”这汹涌追逐的海浪，轻轻地一个转身就可以轻而易举把我吞噬，我真掉到海里还不够那些海鱼海虾一口肉呢。孙斌说：“抱紧了，别怕。”我看着那一浪过来，把摩托艇托得高高的，那摩托艇很骄傲地昂起自己高贵的头颅，很快那摩托艇又跌进了深谷，但摩托艇并没有气馁，很快又爬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但孙斌依然加大油门，摩托艇的引擎声夹杂着天空海鸥的的鸣叫声，的确让人有些兴奋，摩托艇随着海浪的起伏，一忽儿被拖到天顶，一忽儿又跌入深渊，经过几个浪头后，我也觉得这真是男人才能玩的。

    摩托艇在波浪间奋力前行，一忽儿高山，一忽儿深谷。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在飘舞的群山间穿行，我没有了一点对大海的恐惧，反而觉得这飘舞的群山是那样地亲切，那样地可爱。我觉得非常地惬意，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这时我觉得孙斌似乎用了隐身术，他竟然不见了。是我，我一个人驾驶着摩托艇，义无反顾地向着远方，冲向那更高的海浪中去了。太刺激了，太让人享受了。知道什么才是战胜自我后的成功的喜悦了。

    我竟然到达了课本中说的曾母暗沙那个地方。

    我觉得自己怎么又钻进海里了，我看见有很多石碑上面刻着中国地界字样。我捡起一块礁石刻上了“舒小守到此一游！”但我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这样胡乱涂鸦，那不污染了这纯净的大海，如果让人看见岂不贻笑大方。

    潮来了，汹涌的潮水，后浪推前浪，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拥着冲过来，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我的摩托艇没油了，发动机引擎停止了轰鸣。大海霎时间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战场，海风吹着尖厉的“号角”，海浪似乎是千百个英勇的战士，向海岸猛烈地进攻着，发出隆隆呼喊。更为糟糕的是，我的摩托艇被一个巨浪给掀翻了，我慢慢地往下沉。我知道自己完了，我只能等待着看何时能下沉到海底。

    我这次真正地见了世面，的确让自己开阔了眼界。不虚此行，这里的所见所闻让我刻骨铭心，让我觉得即便现在沉入海底，或许自己也能成为海底的一块化石，说不定还能从自己的身上长出一些珊瑚礁，让那些海底的鱼虾们多一个捉迷藏的地方，让这浩瀚的海域再多生出一个能让人们躲避风浪的地方。

    孙小彦就是个变色龙，他的主意多的谁都跟不上他的调调。当他又接到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后，他又决定让孙斌还是上普通高中，他认为上普通高中，凭孙斌的成绩和智力上北大清华应该是没问题的，再说当兵还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