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寻秦记(黄易) 第 三 章 齐都之旅

第 三 章 齐都之旅

目录:寻秦记(黄易)| 作者:黄易| 类别: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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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菲出奇温柔地道:“诗言其志,舞动其容,歌咏其声,三者浑为一体,组成此特为齐王贺寿的‘仙凤来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点困难,只希望可赶在寿宴前完成,否则将大为逊色。”

    董淑贞的美眸掠过奇怪的神色,项少龙虽心中讶异,却无从把握她心中所想。

    项少龙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诸女身上,随口道:“是否每节舞蹈配以不同的曲词,表达不同的情节,最后以主曲带起**,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凤菲和董淑贞不能控制地娇躯剧颤,两对美眸异采涟涟,不能相信地杏目圆瞪的看他。

    项少龙感到有异,回头看到她们的表情,大感尴尬道:“小人只是随口乱说,两位小姐万勿放在心上。”

    两人仍未能作声。这次轮到项少龙心中一震,恍然而悟。对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以歌舞表达某一情节或故事,是所有歌剧的惯常手法,没啥半点稀奇。但在古战国的时代里,从韶乐脱胎出来的乐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并不着重“剧情”,那要到宋元时渐趋成熟。所以这番话对凤菲自然可说是石破天惊之语。

    凤菲动人的酥胸急剧地起伏几下,吁出一口气道:“你的想法非常特别,唉!沈良你本身是个很特别的人。”

    董淑贞道:“他的想法不但特别,还非常新鲜,大小姐可用作考虑。”

    凤菲那对能勾人魂魄的美眸闪烁动人的光采,目光在项少龙脸上留连片刻,香唇轻吐道:“淑贞你也想想看,我要回房休息一会。”

    言罢径自去了。

    项少龙不知所措中,董淑贞靠近的酥胸差点碰上他的手臂,低声道:“从没有人能令凤菲如此动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

    项少龙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损我。”

    董淑贞笑睑如花,以脚尖轻松地撑高娇体,凑到他耳旁道:“人家也为你动心呢!”说完还吹了一口气到他耳内去。

    项少龙明知她在色诱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标。但仍泛起想碰碰她的冲动,忙压下诱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给人看到不太好的!”

    董淑贞嫣然一笑,挪开少许,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家房中来,那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可放心交谈吗?”

    项少龙心想那岂非是“送羊入虎口”,堕进你的**陷阱。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大小姐怪责。”

    董淑贞甜笑道:“你的拳头这么硬,想不到胆子这么小,大小姐怎会管我的事?唔!你不是对大小姐生出妄想!”

    项少龙一怔道:“二小姐说笑,小人是下人身份,怎敢生出赖蛤蟆吃天鹅肉这种非份之想。”

    董淑贞娇躯一颤道:“蛤蟆吃天鹅,这种形容的语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项少龙又知此两俚句仍未被明,尴尬道:“只是随口说!”

    董淑贞像次认识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会道:“你每有惊人之语,又是人深省,这般人材,埋没了实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没有为自己将来的前途着想过?”

    此时乐声倏止,众姬停下来嬉笑,等候董淑贞的指示。只有幸月立在一旁,带点妒意的在瞧两人亲密地交谈。小屏儿则不知到哪里去了。

    项少龙只好道:“小人当上执事之职,已心满意足,啊!她们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呢!”

    董淑贞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歌伎团很快便要遣散,知情者无不在为自己找寻后路归宿,像我这种不想沦为贵族姬妾的更是烦恼。沈良你若有志向,来找人家谈谈!”又伸手捏他的手臂,轻笑道:“你真壮健。”含笑到了众姬处。

    项少龙不敢看幸月的反应,匆匆走了。回房途中,他次对董淑贞生出同情之心。她或者只是忠于艺术的人,不希望这么年轻就失去了这时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业。在某一程度上,凤菲是相当自私,她只为自己打算。若她如张泉所说是找自己作替死鬼好转移其它人的注意,就更不可原谅。假若有个方法可使董淑贞成为凤菲的接班人,而凤菲则可安然作她的归家娘,那岂非皆大欢喜。这是很难办到,却非没有可能办到。问题仍在凤菲处。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为他动手易容。

    项少龙告诉他小屏儿差点看破他改装的事,后者笑道:“保证没人可看出破绽,最妙是你瘦了至少十斤,连眼形都改变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吃那么多东西,若养胖了反为不好。”

    项少龙苦笑道:“我已很有节制,现在头痛的是小屏儿和幸月都似看上我,董淑贞更对我挤眉弄眼,你说该怎办?”

    肖月潭笑道:“项少龙毕竟是项少笼,你既能使纪才女为你倾心,其它莺莺燕燕不为你颠倒才怪。嘿!给你看一样东西。”

    项少龙朝他撑开的手掌看去,见到一颗似是某种果物坚硬的核心,大小如指头,奇道:“是什么?”

    肖月潭道:“这是什么不打紧,只要你放到舌底下说话,可把语气声调改变过来,完全不似项少龙。”

    项少龙皱眉道:“若让凤菲她们听到,岂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身份吗?当凤菲和外人交谈,你在场的机会是绝无仅有,纵然在场亦没有插口的资格。当遇上熟人,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保证可瞒过任何人。”

    对肖月潭的周身法宝项少龙早见怪不怪,接过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点下“牙牙学语”起来,果然音质都改变少许。肖月潭听得连连失笑,敲门声响,忙去开门。

    项少龙见肖月潭似给人扯出门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声道:“今晚我到云娘房里风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来。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晓得,却可保证董淑贞在榻上精采绝伦。好自为之。”

    房门关上,项少龙只有苦笑。旅途寂寞,有美陪寝自是人生乐事,不过他却过不了自己的一关。呆坐一会,他收拾心情,钻入被窝睡觉。现在他最大的乐趣,是到梦里去会娇妻爱儿。快要睡着,蓦地惊醒过来。耳内响起关门的轻响。项少龙探手到枕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风随来,一个火辣辣的动人**钻进他被内,八爪鱼般将他缠个结实。

    由于项少龙休息了颇一会,神经松弛过来,感官特别敏锐,更加上连对方是董淑贞、幸月、祝秀真,甚至较小可能的小屏儿都弄不清楚,那种刺激确是难以抗拒。费了很大的定力,闪脱对方的香唇,凑到她耳旁道:“你是谁?”女子娇喘细细道:“有很多女儿家这样来找你吗?”

    项少龙仍认不出她蓄意改变了的声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这么来过,我会误把你当作是她,何用问你是谁?”

    女子用力搂紧他的腰,把俏脸埋到他胸膛上,以蚊蚋般声音道:“也可以是因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时弄不清楚是谁来相就。”

    项少龙已可肯定此女绝非小屏儿或幸月,因为前者正生自己的气,而后者则该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诱。顺手在她身上摸几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应在你钻入被内时立即以手认人,何用问你?”

    女子咿唔作声,颇为情动。项少龙按捺不住,一个翻身,半抱半压地把她搂个结实,同时探手到一旁的小几上拿火种点灯。

    女子娇吟一声,把他的手扯回来,嗔道:“你难道不怕人难堪吗?现在哪是点灯的时候?来!”

    只要有点星光,项少龙也可勉强看到她的脸貌轮廊,偏在这寒冬之夜,又在船舱被窝之内,使他睁目如盲。而偏是这种情况,特别使他容易燃起**之火。尤其想到她是董淑贞、祝秀真又或小宁儿三女之一,无不是烟视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颦一笑,皆使人欲醉,这种至为刺激的感觉,更使他难抵肉欲的诱惑。幸而隔着几重衣物,否则可能已把持不住。项少龙隐隐觉得假若这样占有对方,只代表自己与其它好色的男人毫无分别,是某一种形式的投降。

    所以对方在怀内的扭动厮磨虽带来强烈的诱惑,而自己亦起了生理上的反应,仍强压下狂升的欲火,上身仰起一点,故意骗她道:“我知道你是谁。”

    体下的女人娇躯微颤,道:“我是谁呢?”

    凭她震惊的微妙反应,便知她以为自己没法猜中她是谁的。这么她便不该是董淑贞又或祝秀真,因为两女对他早有撩逗,一再暗示以身相就,不该有此信心。

    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想法涌上心头,骇然道:“大小姐?”

    女子顿时静下来,嘘气如兰地柔声道:“正是凤菲,你不欢喜吗?”

    项少龙一阵伤心,欲火消退,暗忖张泉说得不错,她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所以纡尊降贵的来献身给他这个下人。若非如此,怎样骗得他自以为是她的情郎呢?一向以来,他心目中的凤菲高不可攀,这么一来,自然在他心中大为贬值。

    项少龙冷然道:“大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女子以带点哀求的语气轻轻道:“不要问这问那好吗?好好的疼人家!”

    项少龙忽然松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原来你并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姐。”

    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声音说话,他可能会继续猜错下去。小屏儿回复正常的声音语调,娇吟一声,香唇再凑上来,热烈地吻他。项少龙以一半的心神驾轻就熟的应付,另一半的心神却在盘算思量。照理小屏儿应该与主子凤菲共进退,换句话说她无需要像幸月等有急寻归宿的要求。那她现在把自尊抛到一旁,向自己投怀送抱,一是她真的对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凤菲之命而来牺牲色相,好控制和驾驭他项少龙。他的想法不是没有根据,虽然他仍把握不到凤菲的退隐大计,更弄不清楚为什么定要使自己变成替死鬼,肯定一点是凤菲一直以谎言骗他,凤菲没有理由将她的前途幸福摆到他这陌生人手上去。

    油灯燃亮起来。小屏儿抗议地“嗯”了两声,星眸半闭,不堪灯火的刺激,好一会才睁开美目。项少龙仰起上身,仔细打量换回女装,秀披散枕上的美女,惊觉她的艳色实不逊于董淑贞诸女,只是平时被她的男装和不假辞色的模样瞒过。两人目光相触,小屏儿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热的眼神里隐含某种令人难解的迷怅。项少龙心中暗叹,更坚定自己的怀疑。低头吻了她两片朱唇,柔声道:“你是否第一次和男人亲嘴?”

    小屏儿赧然点头。

    项少龙咬牙苦忍**紧贴厮磨所带来的高度刺激,冷冷地道:“大小姐要你这么做吗?”

    小屏儿立时杏目圆睁,吃了一惊,好一会方寸大乱的答道:“你怎会这么想的?”

    只从她的反应,项少龙立知自己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若她因自己情不自禁来向他投怀送抱,听他这么说,自然大受伤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怜样儿。像现在般的反应,只表示她确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驳,希望能瞒过他。项少龙近年来差不多每天在斗争中度过,一个年轻的女孩自远不是他的对手。项少龙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瞧她。一滴清泪由眼角泻下,沿娇白粉嫩的脸蛋,滑到枕上去。

    小屏儿别过俏脸,避开他无情的目光,神志崩溃似的默默洒泪抽泣,悲切道:“你不欢喜我?”

    项少龙睡到她侧旁,举袖为她拭泪,淡淡道:“其实我该早猜到是小屏姐,换过是其它人,在钻入我的被窝前,该懂得先脱掉衣服。”

    小屏儿停止抽泣,无助地道:“你这人很精明,人家投降了,好吗?”

    项少龙心中一软。自己是否太残忍呢?竟以这样的手段对付如此娇痴可爱的一个少女,而她只不过是尽忠于主子。为缓和她的情绪,项少龙遂道:“你这样很好看啊!为何整天要以男装示人呢?”

    小屏儿凄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现在你怀内的不会是完璧之躯。”

    项少龙感到两句话内所包含的无限辛酸,心中暗叹,道:“你恶兮兮的样子也是装出来唬人的哩。”

    小屏儿露出一丝笑意,秀目闪亮道:“开头是装的,但慢慢就习惯了。唉!你有点像另一个人。”

    项少龙生出轻微妒意,道:“是你的情郎吗?”

    小屏儿有点不满地嗔道:“你想到哪里去!那人我只见过一面,不过也像你般最懂咄咄迫人,眼睛像是可看进人心内去那样。小姐对那人印象也很深呢!”

    这回轮到项少龙吃惊,知她说的正是自己,哪敢再问下去。

    小屏儿赧然道:“刚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来男女间的滋味是这样的,难怪云娘要找谈先生到她房内去。”

    项少龙失笑道:“小屏姐今年贵庚?”

    小屏儿含羞道:“足十七哩!十三岁时鬻身给大小姐。”

    项少龙硬着心肠紧迫道:“大小姐为何要你这么做?”

    小屏儿凄然道:“不要迫人家好吗?小屏儿现在矛盾死了。唉!我该怎么办呢?”

    项少龙半扶半抱的让她坐起来,咬着她耳珠柔声道:“可以怎么样呢?老实的回去告诉大小姐,她的计谋已给我识破,这个他***什么正执事我不想干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像放下心头大石。那确是他难以胜任的工作,而且风险太大。

    小屏儿骇然道:“怎么行?”

    项少龙温柔的爱抚她动人的玉背粉颈,微笑道:“你把这番话回去向小姐直说就可以,其它的不用你烦心。”

    小屏儿显是非常沉醉于他的抚摸,梦呓般颤声道:“你如何猜到是小姐差使我来的呢?”

    项少龙坦然道:“因为根本不像你一向的作风。”

    小屏儿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不依道:“人家的确有些儿喜欢上你嘛。”

    项少龙失笑道:“你也懂说只是有些儿欢喜。来!乖乖的回去,我不想在你奉命的情况下得到你。”

    小屏儿“嘤咛”一声,投入他怀里,心颤神迷的道:“小姐说得不错,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与其它男人不同。”

    项少龙满怀软玉温香,不禁又激起欲焰,吃了一惊,暗知绝不可神迷失守,否则不能辞去执事之职,半强迫地把她抱起来,送到门口。小屏儿忽然大胆地伸展双臂,搂着他脖子,献上热吻。缠绵一番,小屏儿带着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绞碎的眼神,依依不舍的离开。项少龙下了门闩,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倒头大睡。

    天明时,肖月潭神态舒畅的回来,听到他昨晚的艳遇,大讶小屏儿的行为,点头道:“给凤菲辞退不失为明智之举。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咦!”

    项少龙见他一脸惊容,吓了一跳道:“什么事?”

    肖月潭变色道:“你说云娘昨夜来找我,是否也是出于凤菲的指示,否则小屏儿怎知我到了云娘处。”

    项少龙舒了一口气道:“不要吓小弟好吗?现在我是惊弓之鸟,即使如此,并不值大惊小怪。”

    肖月潭哑然失笑道:“因为倘若如此,云娘的话就不很可靠,我从她处得到的大有可能是假消息。”

    项少龙凭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总之我是不干的了。”

    “咯咯!”

    肖月潭道:“谁?”

    小屏儿的声音在门外应道:“谈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见沈执事。”

    项少龙与肖月潭交换个眼色,推门出去。小屏儿避开他的目光,领路朝长廊一端走去。她不但回复男装,且紧绷俏脸,似乎昨晚的事从来没有生过。项少龙很想逗她两句,却知只是自寻烦恼,遂压下冲动。

    项少龙尚是次踏足凤菲在船上的闺房,那比项少龙的房子大上一倍,分前后两进,被一道垂帘分隔,外面是个小厅的摆设。凤菲当然不会在秀榻上等他,她侧卧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卧几,上身斜倚软垫,头有点刚醒来的凌乱,玉脸朱唇,透出一股诱人的娇慵美态,看得项少龙怔了半晌,始懂施礼。暗忖难怪美女可倾国倾城,像她这种绝色,以女人为私产的权贵谁不想据为已有,不你争我夺方为怪事。小屏儿关门退出房外。

    凤菲容色平静,指指身旁一张小席道:“请坐!”

    项少龙见她毫无愠色,摸不着头脑的坐下来,鼻内立时充盈由她身体传来的雅淡幽香。

    凤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儿绝非你的对手,否则怎会被你几句诈语立即露出破绽?”

    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干咳两声道:“我可否说句真心话呢?”

    凤菲淡淡道:“若是要辞职不干,最好不要说!”

    项少龙有点手足无措,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还有什么意思?”

    凤菲眸子一转,道:“昨天张泉找你说话,是否想收买你?”

    项少龙苦笑道:“不用我说,你也该知他想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为何要把他留下,将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是更干净利落吗?”

    凤菲嫣然一笑,凤目生辉的柔声道:“让我们慢慢的来说,现在我只有两个愿望,你想听吗?”

    项少龙收摄心神,沉声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说出来。”

    凤菲不以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个特别的人,还是个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认识的人中,尽管是所谓淡薄名利的高士,他所以能自鸣清高,皆有本身的条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丰足等;可是你这人连御者的微薄酬劳都不肯放过,但偏又摆出毫不在乎,不怕饿死的样子。沈良你来告诉我是什么一回事好吗?”

    项少龙暗暗心惊,知道自己因心切离开,露出破绽,惹起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补救道:“唉!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声下气求人,更不愿被人像呆子般牵着鼻于走。哈!大不了饿死街头,我并不在乎呢。”

    凤菲细看他好半晌,似乎要从他的神色观察他说话的真假,片刻后道:“看你现在的坐姿神态,便知你不是惯于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

    项少龙心中狂颤,知她可能疑心自己是“项少龙”,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张泉确是通过魏人的官办马厩聘他回来的,这可是铁般的“事实”。

    他知道此刻绝不可露出丝毫犹豫之态,皱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诉大小姐吗?坦白说!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还以为大小姐会在背后撑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同一个模样像其它人般对我暗使手段。小人岂能不心寒?”

    凤菲不悦道:“谁对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达成凤菲第一个愿望,可编出压倒两个大对头的歌舞,差使小屏儿去陪你一晚,解你寂寞,同时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贞引诱,对我倒戈相向。但你却不识好人心。”

    项少龙怕愈说愈露出自己是项少龙的破绽,不敢辩驳,苦笑道:“那我是误会了!”

    凤菲柔声道:“当然是误会。何况我不会强迫小屏儿去做不甘愿的事,我也希望替她寻个好的归宿。”

    项少龙记起自己的下人身份,还有什么好说的。

    凤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离临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无忧的丰厚报酬,还可把小屏儿许你。”

    项少龙不解道:“你以后不用她侍候吗?”

    凤菲美目掠过凄迷之色,轻轻道:“谁想一世当婢仆奴材呢?唉!你好像对小屏儿看不上眼,我不明白你。”

    项少龙道:“像小屏姐这般标致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会不动心。不过我追求的是男儿的功业,暂不愿有家室的牵累,望大小姐体谅。”

    凤菲白他一眼道:“又是个不知战争可怕的人。这样!事成后我就给你一封荐,你要在哪里得到个晋身的机会都没有问题。至于将来能否立得功业,须看你的本领和造化。”

    项少龙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装出千恩万谢的样子走了。离去时灵机一触,想起当年肖月潭的诈死脱身,心想说不定肖月潭可调配出像《殉情记》里朱丽叶所吞服能令人假死之药,自己便可以脱身。想到这里,登时燃起希望,脚步轻松起来。

    走不了两步,前方一扇门“咿丫”声中张开,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态,莲步轻摇的走出来,拦住项少龙的去路,眼神幽怨,乞怜的道:“沈执事有空吗?”

    项少龙当然不会蠢得相信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盖因她们无不是演戏的第一流专家。不过纵使董淑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现在比较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后,他对她们不但没有怨怼,还大感怜惜。说到底,她们都是在男权当道的社会中追求自己理想挣扎求存的女子,虽然手段过份,仍是因迫不得已。只恨自己身为东方各国的头号公敌,自顾不暇,纵想帮她们亦是有心无力。此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脱身,不用卷入牵涉到多方面的漩涡里。他尚未来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着他衣袖,硬把他拉进房内去。

    忽然间,项少龙清楚感到自己成为舞伎团内分别以凤菲和董淑贞为的两大派系间斗争的关键。无论凤菲想脱身退隐,又或董淑贞要继承凤菲的位置,均须通过他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而他更是对外接触的桥梁,他现时的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级巨星的经理人,又或剧团的经理。若没有他的合作,凤菲和董淑贞都变得无牙无爪,变不出来花样。以前张泉和沙立得以一亲董淑贞和祝秀真的香泽,原因正在于此。岂知给凤菲利用张泉和沙立间的斗争,连消带打地一下子粉碎了董淑贞和祝秀真的优势,把最重要的职位交到他项少龙的手上去。

    这时他更有点明白为何凤菲容许张泉留下来,此乃非常厉害的一着棋。因为张泉与董淑贞既有暧昧关系,使董淑贞很难当着张泉的眼前明目张胆的来勾引项少龙。唯一方法只有联合张泉来迫害他,那自然会迫得项少龙更靠拢凤菲。假设董淑贞真的撇掉张泉,后者走投无路下,说不定反会向凤菲投降,出卖董淑贞的计划和秘密。至于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变得孤立无援,只好投向董淑贞,任她摆布。可是只要她再有凭恃,可能又会与董淑贞争夺继承者的位置。不过可能凤菲、董淑贞和祝秀真皆不知道的是张泉早被人收买,正密谋不轨。目下的形势是凤菲笼络不了他,董淑贞试图陷害他又告失败,张泉当然更不能打动他,一时成胶着之局。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脱身。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电光般掠过他脑际,祝秀真关上房门,转身把他搂个结实,俏脸埋入他胸膛里,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对秀真如此无情?”

    项少龙清楚感觉到她动人**高度的诱惑力,心中泛起怜意。虽明知她是虚情假意,不由生出同情之心。

    他没有反拥她,没有把她推开,昂然站立,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须如此,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脸,竟已梨花带雨,凄然道:“我很害怕!”

    项少龙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软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脸埋在他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起来,把他襟头全染湿了。项少龙慌了手脚的连哄带劝,扶到她在软席坐下,任她搂紧脖子坐入怀中,又为她拭掉热泪,她才止泣收声,只偶而香肩抽搐。他几可肯定她是戏假情真。情当然不是爱他之情,而是对己身命运茫然不知的惊忧之情。

    祝秀真凄然道:“你该清楚大小姐已准备解散舞伎团,且准备把我们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脱身。”

    项少龙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绝对不假,以前团内有好几位姊妹,离团嫁入豪门后,遭遇很凄惨,有人活生生给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丢官抄家成为官伎,遭受冷落已是天大幸运。秀真情愿死去好了,这样的活罪太难受。”

    项少龙皱眉道:“你们是大小姐买回来的吗?”

    祝秀真凄然点头,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们这么好,只因我们尚有利用的价值,可助她博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实上她只会为自己打算,而我们则是她的工具。”

    项少龙知她六神无主,遂如此倾诉心内的恐惧。心中暗叹当时代女性的悲惨地位,又大感有心无力,道:“你这么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卖你吗?”

    祝秀真苦笑道:“什么男人我没见过,你是那种天生正义的人,开始时人家看错你,现在再不会犯同一错误,所以来厚颜求你。”又叹道:“我们小女子对团外的事一无所知,离团后寸步难行,只能任人摆布。”

    项少龙道:“可是你终要嫁人啊!”

    祝秀真在他怀里仰起犹带泪渍的俏脸,轻轻道:“最好当然是不用嫁人,我们人人有丰厚积蓄,足可一世衣食无忧,但却须人为我们做妥善安排,现在沙立给大小姐赶走,只好求你。”旋即垂头赧然道:“就算要嫁人,谁希望被对方知道自己当过歌舞姬?秀真宁作穷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门的藤妾贱婢。”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此正是关键所在。歌伎团内有野心者如董淑贞,目的是要取凤菲而代之,没野心的如祝秀真,则希望凭这些年来的床头金,过点自己选择的理想生活。无论何种目的,都是想独立自主,把命运尽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次认真考虑纵使可轻易脱身,是否狠得下心肠离开,置她们于不顾?最佳选择是安排她们到秦国安身立命,一来那处不会直接受到战争的蹂躏,更重要是他只要说一句话便没人敢欺负她们。这群姿色出众的美女,若愿意的话,他还可为她们安排好归宿。问题是他眼前自身难保,团内又明争暗斗,加上张泉的内鬼,在困难重重的情况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

    他决意先试探祝秀真的真诚,轻轻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你没有想过为他向我报复吗?”

    祝秀真娇躯微颤道:“原来给你看穿,难怪不肯来哩!秀真此赔罪,任凭处罚。”

    项少龙当然不会“处罚”她。还下了决心不可与团中任何女子生**关系,以免惹上情孽。就在此刻,他下决心尽力令歌舞伎团的可怜女子,各自达到心头的愿望,当是为这时代的男人补赎少许罪过。他好言婉拒祝秀真的献身,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说出来。

    肖月潭点头道:“虽要冒点风险,但大丈夫立身处世,自该有不畏艰难的胆色胸怀。事实上我很同情她们,可是自问又力不足以保护她们。假若能安排她们安全地到咸阳去,不但你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她们亦可获得安身之所,确是两全其美的事。”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凤菲显然有她的打算,她是不肯告诉我们的。”

    肖月潭笑道:“她这么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计划里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只须看她吩咐你做什么事,该可寻出蛛丝马迹。现在要之务,是要与团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挥军队般如臂使指,做起事更方便。”

    项少龙叹道:“现在沙立的人投向张泉,大部份人视我如仇敌,表面尊敬,暗里恨不得我塌台。此为眼前最大的烦恼,没有一段时间,怎赢得他们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张泉的小脚色,拿什么来和我们斗。只要我一句话,可教他永远消失。不过最好先找出他为谁办事,知己知彼,才能取胜。”

    项少龙道:“除非用刑,否则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尖笑道:“若说阴谋手段,还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况且他胡乱拿个人出来搪塞,我们难辨真伪。哈!我有个精采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张泉,还可收买人心。”接着附耳对项少龙说出一番话。

    项少龙听毕叹道:“幸好打一开始你是我的好朋友,否则我可能已输给吕不韦。”

    午后大雪从天而降。船队此时离临淄只有十个时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达齐国文化营萃的大都会。项少龙改变主意,设法掌握舞伎团的运作,过往的账簿也不放过,始知原来歌舞伎团不但收入丰厚,只是各国权贵的礼物竟装满四十多个箱子。谁娶得凤菲,等若平添一笔几达天文数字的财富,名副其实的财色兼收。张泉虽说凤菲有秘密情郎,可是他却不太相信,或许是张泉的想当然。晚饭后趁凤菲排舞的时刻,项少龙主动去找张泉说话。

    张泉见他来,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

    项少龙接过他递来的茶盅,低声道:“今早大小姐找我去,许以百锭黄金的报酬,又说可推荐我到齐国做事。坦白说!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对小弟有提拔之恩,换了张兄是我,肯拒绝吗?”

    张泉脸色微变,好一会道:“我背后的人是出得起资财的人,其身家更非凤菲能比,不过我要向他先作请示,才可以肯定报酬的数目是多少,保证不会少于一百五十锭黄金。”

    项少龙暗忖此人若非齐人,必是来临淄贺寿的某国使臣,否则张泉怎能向他报告此事。

    他当然不会满足于是项情报,摇头道:“张兄不用多此一举!钱财虽重要,但功名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小姐交游广阔,谁都要卖点面子给她……”

    张泉打断他道:“沈兄是明白人,当知现时若论强大,莫过于秦,我的主子正是秦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谋得一官半职,只有随我去投靠他,否则恐怕位子未坐稳已成亡国之奴。”

    项少龙心儿剧跳,几可肯定此人是吕不韦。以吕不韦的好色和占有欲,凤菲又曾到过咸阳,这家伙不见色起心才怪。凭他的财势,要收买张泉这种小人物还不是手到擒来。而吕不韦刚好要到临淄去,各方面情况吻合下,故可断定此人必是吕不韦无疑。巧取豪夺,不择手段,正是他的本色。不过他有田单照顾,应付起来确不容易。装作大讶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张泉道:“若可以说出来,我早说出来。但若我张泉有半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

    项少龙道:“狡兔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后反口食言,我和张兄岂非不但一无所有,还要赔上小命两条。”

    张泉叹道:“你的形容非常生动传神,不过却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满门食客,比你的旧主无忌公子还爱招罗各方名士豪杰,怎会没有容人之量,沈兄不用担心。”

    项少龙道:“此事张兄只能以空言保证,这样!先教他下一半订金,收妥后,我才放心和张兄合作。”

    张泉如释重负道:“该不会有问题。不过莫说我没有警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却没有为他办事,保证不能生离临淄。”

    项少龙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幸好我仍未答应大小姐,只是在敷衍着。”

    张泉欣然道:“这样最好。现在沈兄不妨与大小姐虚与委蛇,弄清楚谁会帮她,又或谁是她的姘头,那我见到那人,好有点交待,向他索财会容易一些。”

    项少龙笑道:“收到钱,我自然把得来的消息奉上,张兄是明白人,当知交易的规矩是一手收钱,一手交货。”

    张泉拿他没法,只好答应。项少龙心中好笑,想不到来到齐国,还要暗里和吕不韦斗上一场,此事保证可令肖月潭非常兴奋。他们是深悉吕不韦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孙子兵法所说“知己知彼”的有利条件。反是吕不韦对他们这对敌手却一无所知,故虽有田单帮手,仍未必可占上风。更精采是田单本身正陷于本国的斗争中,加上凤菲乃人人争夺的目标,若他和肖月潭好好利用形势,说不定可大玩一场,胜他漂亮的一仗。想到这里,哪还有兴趣和张泉纠缠下去,告辞离开。踏出房门,走不了两步,给人在背后唤他,原来是绷着冷脸的俏屏儿。

    项少龙停下步来,小屏儿来到他身前,冷冷道:“你是否由张泉处出来?”

    项少龙只好点头。

    小屏儿不悦道:“你究竟在弄什么鬼,是否想出卖大小姐?”

    项少龙看她神情,知凤菲已把今早自己的表态告诉了她,使她大受伤害。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只好任她如此好了。低声下气道:“我怎会是这种人?这处不宜说话,小屏姐是否有事找我?”

    小屏儿双目一红,跺足道:“谁要找你这狠心的人?是小姐找你。”

    项少龙心中一软,柔声道:“听我解说好吗?我……”

    小屏儿掩耳道:“我不要听。”

    话尚未完,情泪夺眶而出,哭着去了。项少龙只好摇头苦笑,狠心亦要来一次,他实在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牵缠负担。凤菲不是在排舞吗?为何要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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