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杯烈酒一盒骨灰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德钧贤弟——”司马旷野明白吴得钧心里的想法，可是依然没有改口。
“我，司马旷野比起你，枉然多得天地阳光雨露整整十四年。今天，是经国先生的月祭，同是我司马旷野的死日。司马陋室之中，平日里喂养几只鸡鸭，虽然也是供人食用之家禽，本想今夜宰杀款待得钧贤弟。只不过天长日久，难免生出几分情感，看其天然之形态，听其昵人之啼鸣，乃不忍杀之。再说，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行也善。今夜，备下冷酒一瓶，素菜几碟，恳与德钧贤弟冬夜一叙，也让经国先生的在天之灵倾听我三十八年之心声——”
“司马先生，您有何吩咐，有何教诲，后生德钧愿洗耳恭听之，并身体力行之。”
“何止于此，司马乃将心中数十年积垒倾吐直尽，并想将生后所愿望一并托付于贤弟。”
“得钧不才，力浅量少，如能尽绵薄之力，当是得钧三幸，惟有诚恐城惶，戴命是从。”
“好，君子誓言难胜军人一语。”
司马旷野把另一只酒杯递给吴德钧。酒杯是那种大号的瓷杯，是军队最喜欢用的。
“先将这杯酒祭奠经国先生！”
两人一起走到蒋经国的遗像前，然后又同时把酒杯高高举着，默默的低下头，注视着那张黑白分明的遗像，寄托无尽哀思。接着，他们弯下腰将杯中的酒轻轻的洒在地上。白色的酒液缓缓的浸沉于地下的青砖之中，屋里也顿时升腾起一股浓烈纯香的金门大曲的酒味。
“德钧贤弟，司马我今夜把酒向你，只喝三杯。一杯，道我司马三十八年心里之积郁；二杯，叙我司马三十八年心里之秘密；三杯，留我司马三十八年心里之遗愿——”
司马旷野用手示意吴德钧坐下。然后，他一撩长衫稳坐于椅子中，腰直胸挺，一脸庄严沉重而又淡然无牵挂的神情，他的眼晴微微眯缝着，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同时，伸出一只手握住酒瓶，又为自己和吴得钧的酒杯里斟满酒。
“来。为兄我先干这第一杯，”
没等吴德钧来得及劝阻，只见司马旷野在银发与银苒晃动之间，仰脖灌下杯中酒。
吴德钧愣神几秒钟，随后也端杯一饮而尽。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这对行武几十年的吴得钧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可是，令吴德钧惊异万分的是，在他与司马旷野相识相处的三十八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司马旷野这般豪饮。自己与司马旷野也曾不止一次的对饮过，但是，每次都是浅尝低酌，斯条慢理，喝酒不象喝酒，到象是品茶喝药，从不满杯急饮，更是未见过一口酒杯见底。
吴德钧暗暗觉得，司马旷野今天的言语和举止都一反常态。
“三十八年哪，人间多少事，弹指一挥间，逝者已去，存者尚于弥留之间。张学良将军被囚于山崖木桥边，而将我司马旷野散养于水涧森林中。一人明于向阳之处，一人暗于背阴之地——”
吴德钧当然能听懂“向阳”与“背阴”的含义。
“蒋公中正，对我司马旷野可真是算得上朝思暮想，垂涎已久，相见恨晚啊！七七事变，虽是战争烽火连天燃烧之时，蒋公就寻我觅我于千万人头之中。我知道蒋公想做什么？他想让我献家族千年宝藏于国家危难之际，用历史文物做筹码，与美国和欧洲富国进行交易，以购入战争急需的军火，装备两百和三百个精良的师，驱倭寇于中华大地。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欧洲突然二战爆发，欧美诸多强国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逃法西斯烧杀掠抢。劫难当头，中国即便拿出举世罕见的珍宝，也不会有人出钱出价，只会引来更大的杀身之祸。你知道，印度女王皇冠上的一颗钻石，就让几个豪门家族惨遭绝后。如果我司马家族的财富之门匍然洞开，那将对中国是一场更大的灾难——一场为财富而搏杀的内战。蒋公此念差矣！战争，是不会有人出钱购买财宝的，只会有人依仗暴力抢劫财宝，从一个人到一个国家，无不如此。蒋公虽然待我不薄，可他毕竟只是惦念我司马家族的宝藏，而无法理解我司马家族的千年心原。他做到了一生最大的耐心，他绞尽脑汁，他威逼利诱——只想将财宝用之，而从没想将财宝护之。尤其是只想用之于军事，用之于政治，而根本从来也未想到用之于人民，用之于国家，此实在真的是祖先留下财宝之不幸，也是司马家族之不幸。仅此一点，我司马旷野焉能就范，焉能俯首贴耳？宁舍老而贱之命，三十八年未吐真情一言一语，未露线索一丝一毫。我亲眼目睹蒋公失望之心情，无奈之举止，点点滴滴入目啊！得钧老弟，你可以想想，如果我将司马家族的千年宝藏示于天下，献于蒋公，呈于国民政府，结果是什么？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是战争！又一场战争，比四十年前更残酷的战争，财富之巨，必使蒋公获胜而重得中国之天下。可是中华民族却为了自己几千年留下的财富而尸横遍野，自相残杀，司马家族难道不就是历史的罪人吗？万代不赦的有罪之人啊——”
吴德钧似乎不愿意听司马旷野在背后说蒋介石的不是之言，张口想要阻止司马旷野的话。但是，司马旷野反而阻止了他。
“对不起——”司马旷野似乎看出了吴德钧的心思，“得钧老弟，今日务必请允许我思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无所忌，我已经是无明日之人——你就当是一盒骨灰里发出的声音。”
吴德钧沉默不言。侍卫长的职责和生活，让他养成一种最大的最需要的习惯，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习惯，就是在自己最愿意的时候或者最不愿意的时候，都要沉默。沉默就是聆听。蒋经国生前曾经给过他一个密令。密令的内容很简单也很难办：如果发现司马旷野有出逃台湾——国外一直有人想接应他，或者试图公开秘密，可以随时临机处置！吴德钧十分清楚，“临机处置”，这四个字是什么含义？
不过，他真的不清楚，司马旷野今晚向他说的话，的确是绝别之言。
“来，请喝下这第二杯酒——”
司马旷野端杯在吴德钧的酒杯上轻轻磕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多少年来，中华民族的精神骄傲和文化自信，其实都是来源于历史的深处，来源于祖先的遗产，而不是来源于今天应该具有的伟大的艺术创造的心灵。这点上，同脉同血同种同语的台湾和大陆都一样，没有多少区别。当然，大陆更甚。孔子，老子，秦始皇，汉朝文帝武帝，盛唐高宗，隋杨大帝，两宋八皇，康熙雍正——哎，他们要是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子子孙孙，直到今天还在拿着他们的东西向全世界炫耀，还想靠他们留下的财富过日子，岂不该是哀叹无限，羞愧见人，甚至该去撞碑而死！据我所观，几乎所有曾经有着辉煌历史的古国，都可悲在：历史都比现实伟大。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很深很重很苦的悲哀。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多年来，盼望奇迹，创造奇迹，炫耀奇迹的总是考古学家，而不是政治家，军事家和科学家？你知道吗，仅此这点，大陆简直是疯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盗墓成了人人想发财的手段，仅被盗的古墓就达二十万余座，二十万座啊！王侯级的墓被盗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多少地下的财富被挖掘出来换取个人的奢侈生活，我们千年的宝藏被眼睁睁的拿去换几张美钞，英镑，日元——让我心疼的滴血啊！”
司马旷野说到这里，捶胸顿足。半晌才接着说：
“仅仅在这一百年里，中国的历史文物，珍藏古宝，被国人和外国人掠夺，抢劫，偷窃，诈骗，贩卖到海外的难计其数，如水银泻地，象风吹海浪一样流向列强之国。可悲啊，咱们的台北故宫，大陆的北京故宫，上海的历史搏物馆，为什么没有美国的一件文物，没有英国的一块金币，没有法国的一尊雕像——相反，英国仅仅是大英博物馆，不列颠图书馆，剑桥大学博物馆，牛津亚士摩兰博物观，爱丁堡皇家苏格兰博物馆——中国的文物藏品就达三万多件。其中，有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女吏箴图》等等，绝大多数都是无价之宝。其次，法国的的卢浮宫里有《永乐大典》四十五卷；集美博物馆，枫丹白露宫和法国国立图书馆，所藏的中国文物也达三万件以上。敦煌画三种唐拓本均是稀世珍宝。再就是美国了，波士顿美术博物馆，哈拂大学福林艺术博物馆，纽约艺术博物馆，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菲利尔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纳尔逊艺术博物馆，它们所谓的“收藏”之中，就有中国历史最珍贵的战国提梁盒，唐代画家阎立本的代表作《历代帝王图》，张萱的《捣练图》，宋代摹本，宋徽宗的《五色鹦鹉》等等，都是堪称世界上一流的绝代艺术珍品。接下来就该是日本了——”
一直是缓慢沉稳如数家珍的司马旷野，说到“日本”这两个字时，口气一下子变得咬牙切齿。
“倭寇，实乃天下最无耻最卑劣之徒。欧美洋人至少还尚有一层脸面，懂得用金钱换买中国文物，惟有倭寇只知两个字：抢与偷。手段之无耻，行为之卑劣，人间无双。他们抢掠和盗偷的中国文物数量绝不在欧美人之后。其中有中国最古老的琴谱《蝎石调幽兰》，马远的《寒江独钓图》，等等，等等——不谈倭寇。还有，俄罗斯也藏有相当数量的中国文物，如《贵妃出浴图》，明代仇明的《侍女图》，清代任伯年的《荷花》，均为旷世杰作。几千年啊，我泱泱中华民族古代文化的绵绵丰盈与生生不息的杰出而又伟大的创造力，焉能是我司马一言可以道尽？其巍巍贵重和沉沉万金难以购买一角的价值，焉能是我司马一语胆敢评价？你想想，两千年前的一块“和氏壁”，秦王就愿意用二十座城池换取。今天，这块“和氏壁”难道就不能换取二百座城市？我从来不认为中国的文物也是属于世界的财富，这是掠夺者和偷盗者的理论和借口。中国的历史文物只属于中国人，道理很简单，就是它是中国人创造的。它的价值不在于金钱的价值，而是在于它具有无法再创造的价值，在于它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价值。那就是为什么一只瓷瓶，一张纸画，一尊雕像，一枚铜钱——他们都愿意用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美元去买，而且是大有人在！每每想到于此，我便会泪如泉涌。我和我的祖先们，散尽心血，上千年来所能做的，也就是为我们中华民族保存了一点点一丝丝血脉啊！这也不是我们家族的私有财富，它们是我们共同的祖先的——”
司马旷野独自斟满酒，目视吴德钧，一口，一口，又一口的喝的酒杯见底，然后双手作揖嘴角微颌含笑，眼睛却是悲伤凄凉的说：
“鄙人司马旷野，在台湾三十八年，举目无亲，形单影只，抬眼低首惟独自己，只有那些千年百年不朽的文物日日夜夜与我同生同在，与我息息相关，与我血脉相连。想必得钧老弟这么多年的鞍前马后，察颜观色，也是七分明白之人了。如果没有我司马家族千年宝藏，我也不会来到台湾，如果不是司马家族的宝藏依然无恙，我也是绝对活不到今天的。我的生命在一天一天缩短的时候，而我的财富却一天一天的在增长，欧洲罗氏卡尔德家族的财富是黄金，白银，证券，虽富虽多而却都是可以复制的，不是独一无二的。我司马家族的财富，不仅价值千金万银，而且，是几千年前和几千年后都是不可复制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人间奇珍，世界绝品——我虽死，物犹寸。恕我斗胆直言，除了经国先生之外，只有你是最亲近于我，最了解于我的人了。今，经国先生去也，唯，得钧为所剩知我者助我者。我虽是千年宝藏的掌门人，也只能留下一盒骨灰与你——”
吴德钧听到此言，急忙站立起身，端起酒杯，也喝下了第三杯酒。他说：
“错承司马先生厚爱，得钧我只不过是经国先生的一介武士随从，忠心不二的随从，司马先生万万不可将得钧与经国先生相提并论。”?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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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司马旷野比起你，枉然多得天地阳光雨露整整十四年。今天，是经国先生的月祭，同是我司马旷野的死日。司马陋室之中，平日里喂养几只鸡鸭，虽然也是供人食用之家禽，本想今夜宰杀款待得钧贤弟。只不过天长日久，难免生出几分情感，看其天然之形态，听其昵人之啼鸣，乃不忍杀之。再说，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行也善。今夜，备下冷酒一瓶，素菜几碟，恳与德钧贤弟冬夜一叙，也让经国先生的在天之灵倾听我三十八年之心声——”
“司马先生，您有何吩咐，有何教诲，后生德钧愿洗耳恭听之，并身体力行之。”
“何止于此，司马乃将心中数十年积垒倾吐直尽，并想将生后所愿望一并托付于贤弟。”
“得钧不才，力浅量少，如能尽绵薄之力，当是得钧三幸，惟有诚恐城惶，戴命是从。”
“好，君子誓言难胜军人一语。”
司马旷野把另一只酒杯递给吴德钧。酒杯是那种大号的瓷杯，是军队最喜欢用的。
“先将这杯酒祭奠经国先生！”
两人一起走到蒋经国的遗像前，然后又同时把酒杯高高举着，默默的低下头，注视着那张黑白分明的遗像，寄托无尽哀思。接着，他们弯下腰将杯中的酒轻轻的洒在地上。白色的酒液缓缓的浸沉于地下的青砖之中，屋里也顿时升腾起一股浓烈纯香的金门大曲的酒味。
“德钧贤弟，司马我今夜把酒向你，只喝三杯。一杯，道我司马三十八年心里之积郁；二杯，叙我司马三十八年心里之秘密；三杯，留我司马三十八年心里之遗愿——”
司马旷野用手示意吴德钧坐下。然后，他一撩长衫稳坐于椅子中，腰直胸挺，一脸庄严沉重而又淡然无牵挂的神情，他的眼晴微微眯缝着，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同时，伸出一只手握住酒瓶，又为自己和吴得钧的酒杯里斟满酒。
“来。为兄我先干这第一杯，”
没等吴德钧来得及劝阻，只见司马旷野在银发与银苒晃动之间，仰脖灌下杯中酒。
吴德钧愣神几秒钟，随后也端杯一饮而尽。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这对行武几十年的吴得钧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可是，令吴德钧惊异万分的是，在他与司马旷野相识相处的三十八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司马旷野这般豪饮。自己与司马旷野也曾不止一次的对饮过，但是，每次都是浅尝低酌，斯条慢理，喝酒不象喝酒，到象是品茶喝药，从不满杯急饮，更是未见过一口酒杯见底。
吴德钧暗暗觉得，司马旷野今天的言语和举止都一反常态。
“三十八年哪，人间多少事，弹指一挥间，逝者已去，存者尚于弥留之间。张学良将军被囚于山崖木桥边，而将我司马旷野散养于水涧森林中。一人明于向阳之处，一人暗于背阴之地——”
吴德钧当然能听懂“向阳”与“背阴”的含义。
“蒋公中正，对我司马旷野可真是算得上朝思暮想，垂涎已久，相见恨晚啊！七七事变，虽是战争烽火连天燃烧之时，蒋公就寻我觅我于千万人头之中。我知道蒋公想做什么？他想让我献家族千年宝藏于国家危难之际，用历史文物做筹码，与美国和欧洲富国进行交易，以购入战争急需的军火，装备两百和三百个精良的师，驱倭寇于中华大地。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欧洲突然二战爆发，欧美诸多强国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逃法西斯烧杀掠抢。劫难当头，中国即便拿出举世罕见的珍宝，也不会有人出钱出价，只会引来更大的杀身之祸。你知道，印度女王皇冠上的一颗钻石，就让几个豪门家族惨遭绝后。如果我司马家族的财富之门匍然洞开，那将对中国是一场更大的灾难——一场为财富而搏杀的内战。蒋公此念差矣！战争，是不会有人出钱购买财宝的，只会有人依仗暴力抢劫财宝，从一个人到一个国家，无不如此。蒋公虽然待我不薄，可他毕竟只是惦念我司马家族的宝藏，而无法理解我司马家族的千年心原。他做到了一生最大的耐心，他绞尽脑汁，他威逼利诱——只想将财宝用之，而从没想将财宝护之。尤其是只想用之于军事，用之于政治，而根本从来也未想到用之于人民，用之于国家，此实在真的是祖先留下财宝之不幸，也是司马家族之不幸。仅此一点，我司马旷野焉能就范，焉能俯首贴耳？宁舍老而贱之命，三十八年未吐真情一言一语，未露线索一丝一毫。我亲眼目睹蒋公失望之心情，无奈之举止，点点滴滴入目啊！得钧老弟，你可以想想，如果我将司马家族的千年宝藏示于天下，献于蒋公，呈于国民政府，结果是什么？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是战争！又一场战争，比四十年前更残酷的战争，财富之巨，必使蒋公获胜而重得中国之天下。可是中华民族却为了自己几千年留下的财富而尸横遍野，自相残杀，司马家族难道不就是历史的罪人吗？万代不赦的有罪之人啊——”
吴德钧似乎不愿意听司马旷野在背后说蒋介石的不是之言，张口想要阻止司马旷野的话。但是，司马旷野反而阻止了他。
“对不起——”司马旷野似乎看出了吴德钧的心思，“得钧老弟，今日务必请允许我思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无所忌，我已经是无明日之人——你就当是一盒骨灰里发出的声音。”
吴德钧沉默不言。侍卫长的职责和生活，让他养成一种最大的最需要的习惯，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习惯，就是在自己最愿意的时候或者最不愿意的时候，都要沉默。沉默就是聆听。蒋经国生前曾经给过他一个密令。密令的内容很简单也很难办：如果发现司马旷野有出逃台湾——国外一直有人想接应他，或者试图公开秘密，可以随时临机处置！吴德钧十分清楚，“临机处置”，这四个字是什么含义？
不过，他真的不清楚，司马旷野今晚向他说的话，的确是绝别之言。
“来，请喝下这第二杯酒——”
司马旷野端杯在吴德钧的酒杯上轻轻磕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多少年来，中华民族的精神骄傲和文化自信，其实都是来源于历史的深处，来源于祖先的遗产，而不是来源于今天应该具有的伟大的艺术创造的心灵。这点上，同脉同血同种同语的台湾和大陆都一样，没有多少区别。当然，大陆更甚。孔子，老子，秦始皇，汉朝文帝武帝，盛唐高宗，隋杨大帝，两宋八皇，康熙雍正——哎，他们要是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子子孙孙，直到今天还在拿着他们的东西向全世界炫耀，还想靠他们留下的财富过日子，岂不该是哀叹无限，羞愧见人，甚至该去撞碑而死！据我所观，几乎所有曾经有着辉煌历史的古国，都可悲在：历史都比现实伟大。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很深很重很苦的悲哀。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多年来，盼望奇迹，创造奇迹，炫耀奇迹的总是考古学家，而不是政治家，军事家和科学家？你知道吗，仅此这点，大陆简直是疯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盗墓成了人人想发财的手段，仅被盗的古墓就达二十万余座，二十万座啊！王侯级的墓被盗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多少地下的财富被挖掘出来换取个人的奢侈生活，我们千年的宝藏被眼睁睁的拿去换几张美钞，英镑，日元——让我心疼的滴血啊！”
司马旷野说到这里，捶胸顿足。半晌才接着说：
“仅仅在这一百年里，中国的历史文物，珍藏古宝，被国人和外国人掠夺，抢劫，偷窃，诈骗，贩卖到海外的难计其数，如水银泻地，象风吹海浪一样流向列强之国。可悲啊，咱们的台北故宫，大陆的北京故宫，上海的历史搏物馆，为什么没有美国的一件文物，没有英国的一块金币，没有法国的一尊雕像——相反，英国仅仅是大英博物馆，不列颠图书馆，剑桥大学博物馆，牛津亚士摩兰博物观，爱丁堡皇家苏格兰博物馆——中国的文物藏品就达三万多件。其中，有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女吏箴图》等等，绝大多数都是无价之宝。其次，法国的的卢浮宫里有《永乐大典》四十五卷；集美博物馆，枫丹白露宫和法国国立图书馆，所藏的中国文物也达三万件以上。敦煌画三种唐拓本均是稀世珍宝。再就是美国了，波士顿美术博物馆，哈拂大学福林艺术博物馆，纽约艺术博物馆，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菲利尔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纳尔逊艺术博物馆，它们所谓的“收藏”之中，就有中国历史最珍贵的战国提梁盒，唐代画家阎立本的代表作《历代帝王图》，张萱的《捣练图》，宋代摹本，宋徽宗的《五色鹦鹉》等等，都是堪称世界上一流的绝代艺术珍品。接下来就该是日本了——”
一直是缓慢沉稳如数家珍的司马旷野，说到“日本”这两个字时，口气一下子变得咬牙切齿。
“倭寇，实乃天下最无耻最卑劣之徒。欧美洋人至少还尚有一层脸面，懂得用金钱换买中国文物，惟有倭寇只知两个字：抢与偷。手段之无耻，行为之卑劣，人间无双。他们抢掠和盗偷的中国文物数量绝不在欧美人之后。其中有中国最古老的琴谱《蝎石调幽兰》，马远的《寒江独钓图》，等等，等等——不谈倭寇。还有，俄罗斯也藏有相当数量的中国文物，如《贵妃出浴图》，明代仇明的《侍女图》，清代任伯年的《荷花》，均为旷世杰作。几千年啊，我泱泱中华民族古代文化的绵绵丰盈与生生不息的杰出而又伟大的创造力，焉能是我司马一言可以道尽？其巍巍贵重和沉沉万金难以购买一角的价值，焉能是我司马一语胆敢评价？你想想，两千年前的一块“和氏壁”，秦王就愿意用二十座城池换取。今天，这块“和氏壁”难道就不能换取二百座城市？我从来不认为中国的文物也是属于世界的财富，这是掠夺者和偷盗者的理论和借口。中国的历史文物只属于中国人，道理很简单，就是它是中国人创造的。它的价值不在于金钱的价值，而是在于它具有无法再创造的价值，在于它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价值。那就是为什么一只瓷瓶，一张纸画，一尊雕像，一枚铜钱——他们都愿意用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个亿美元去买，而且是大有人在！每每想到于此，我便会泪如泉涌。我和我的祖先们，散尽心血，上千年来所能做的，也就是为我们中华民族保存了一点点一丝丝血脉啊！这也不是我们家族的私有财富，它们是我们共同的祖先的——”
司马旷野独自斟满酒，目视吴德钧，一口，一口，又一口的喝的酒杯见底，然后双手作揖嘴角微颌含笑，眼睛却是悲伤凄凉的说：
“鄙人司马旷野，在台湾三十八年，举目无亲，形单影只，抬眼低首惟独自己，只有那些千年百年不朽的文物日日夜夜与我同生同在，与我息息相关，与我血脉相连。想必得钧老弟这么多年的鞍前马后，察颜观色，也是七分明白之人了。如果没有我司马家族千年宝藏，我也不会来到台湾，如果不是司马家族的宝藏依然无恙，我也是绝对活不到今天的。我的生命在一天一天缩短的时候，而我的财富却一天一天的在增长，欧洲罗氏卡尔德家族的财富是黄金，白银，证券，虽富虽多而却都是可以复制的，不是独一无二的。我司马家族的财富，不仅价值千金万银，而且，是几千年前和几千年后都是不可复制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人间奇珍，世界绝品——我虽死，物犹寸。恕我斗胆直言，除了经国先生之外，只有你是最亲近于我，最了解于我的人了。今，经国先生去也，唯，得钧为所剩知我者助我者。我虽是千年宝藏的掌门人，也只能留下一盒骨灰与你——”
吴德钧听到此言，急忙站立起身，端起酒杯，也喝下了第三杯酒。他说：
“错承司马先生厚爱，得钧我只不过是经国先生的一介武士随从，忠心不二的随从，司马先生万万不可将得钧与经国先生相提并论。”?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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