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兄弟除夕私语（1）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二零零四年，来而即逝，匆匆留下一串串身影：——
亚洲禽流感疫情四处扩散，美国和欧洲禁止从亚洲进口食品；日本向伊拉克派出首批自卫队先遣队，这是日本自二战后首次向处于战争状态的地区派遣军队；美国旧金山市开始向同性伴侣颁发结婚证书；西班牙发生连环爆炸，死伤将近二千人；克格勃出身的普京和总作鬼脸样的小布什都连任总统成功；美伊战争爆发一周年，萨达姆眼看就要被送上绞刑架；法国关闭最后一个煤矿，结束了该国二百年的开采煤矿的历史；英国著名物理学家霍金承认有关黑洞的理论有错误；刘翔在雅典奥运会田径男子110米项目夺得金牌，这是中国第一块男子田径奥运会金牌；年迈的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终于宣布退位；美国太空总署的极音速实验机创下9，8马赫的大气层内飞行记录；南美十二个国家通过《库斯科声明》，宣布成立南美国家共同体；印度洋大地震引发海啸，超过二十万人在海啸中丧生；——
*，*在竞选最后一天遭到枪击，并连任为台湾“总统”；大陆首次对老病残罪犯进行减刑和假释；广东确认，果子狸是“**型肺炎”冠状病毒的主要载体；中国第一条跨海铁路客运正式开通；世界首条商业磁悬浮列车在上海正式投入运行；中俄边界线走向全部确定；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中央一号文件下发，把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一百名私营企业老板被授予“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称号；枭龙战机首飞成功；专家预测这年的GDP增长可达10%；中国人民银行加息，引发全球金融地震；大学生马加爵残忍地杀害四名同窗；——
所有的这一切，对朴素和朴凡来说，似乎有点关系，但又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这一年对兄弟俩人，象水，象风，象雨，象雷，象雾，象电。
象水，因为生活宁静而又舒适，只是多了三百五十六个日出，少了三百六十五个日落。象风，因为总有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动力在推动着他俩的工作和生意。象雨，因为他俩还在沐浴着雨露，还在成长壮大着，生活很滋润。象雷，因为他俩的身边不断听到许多可怕的，想象不到的消息，惊魂动魄。象雾，因为眼见的奇怪事物，连他俩都看不懂了，而且越来越多。象电，因为有一种类似于电线短路时才会冒出的兰色火花，总是间断地闪亮，似乎是预示着不祥。
这一年，还有一些发生的事情，都和朴素和朴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郇元国的甘草种植公司顺利在香港上市。渥伦斯基和郇元国共同主持了敲锣仪式。金宇轩作为股东参加。黎玉成了亿万富翁。娜日娜生下一个九斤的男孩。郇元国有了孙子，他把自己股份的钱全部捐献给了国家治理沙漠基金。
严天鹏的儿子严力，作为最年轻的空军少校，参加了中国首批太空宇航员集训。严力去了美国学习，学习的地点正好是李景峰当年工作的地方，集训顾问海顿，恰巧是当年李景峰的同窗好友。海顿听了李景峰的遭遇，唏嘘不已。
秋光死了，老人终于没能熬过清明节。那天，朴素正好升官：副部级。与秋光当年同级。
师长也死了，死于抽烟过多而患的肺癌。朴凡参加了追悼会。在师长的遗体前，朴凡想起了师长用手枪顶着自己脑袋的往事，泪水落满衣襟。
老书记程道义已经瘫痪了，靠呼吸机在维持着生命。
朴凡去了刘大根的墓前——刘大跟死了整整二十五年。朴凡带去一瓶茅台酒，他把酒倒在黑土地上时说：大根，喝口，现在大家都在喝这样的酒了。
在朴素的极力干预下，李敏洁成为传媒集团的副总裁，是最年轻的局级女干部。
白薇辞去了博物馆讲解员的工作。她认为那样的工作太单调了。她要发挥自己的艺术天分，去搞服装和手饰设计。白薇偷偷地去做了人工流产，并以父母身体不好为由，回家去休息了几天。朴凡对此一无所知。
徐月宁在上海的公司得到跳跃式发展，成了上海滩一个新暴发户的奇迹。他的故事还被大学收到A的教材中。他利用强有力的“紫园”关系，不停顿地强行收购，已经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局主席，业务也从房地产拓展到公路。
渥伦斯基在朴凡和古铁的牵引下，联合着欧洲的斯考特，手握大把资金马不停蹄地转战中国金融市场，九曲十八弯地收购了大量中国商业银行的股份。他对朴凡说：我不会违背我不与中国人民为敌的承诺。但是，我也不会眼睁睁地失去大把赚钱的机会，这个机会，对中国人是百年一次，对外国人是千年一次！——
还有一夜，就是二零零五年了。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四年的除夕夜。
朴素和朴凡一起来到滨江花园的时候，己经是快十点了。
此时，整个上海都满满的，浓浓的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气氛中。
朴素是随李荣祖一起回到上海探亲的。李荣祖调到国务院工作四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能抽出时间回上海与家人一起过年。朴素当然也是如此。尽管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朴素和朴凡晚上陪母亲和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朴素安排妻儿陪母亲回家观看春节晚会，朴凡也让白薇回家陪父母。然后他俩来到滨江花园。
这是朴素的想法，他要和弟弟好好聊聊——一些无法向旁人倾吐的心里话，只能向朴凡说说。况且，他们兄弟俩也有多年没机会单独在一起，倒倒彼此藏在心底的话语了。
经过这十多年不同岁月光亮的照射，不同风雨的洗涤，不同地位的滋养，不同人群的推搡，不同利益的博奕，不同颜色的浸染，他们之间，尽管是手足兄弟，但心与心的距离也仿佛远了，感情与感情的相印似乎也不对称了，眼光与眼光的交流，也好像消失了……也许，心的距离是人生最远的距离，最难逾越的距离。朴素和朴凡都不容许他们兄弟之间产生心的距离。
朴素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朴凡同样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滨江花园在上海浦东，是临黄浦江而建的，时数上海最高档的楼盘。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这个楼盘的价格，但几乎没有人能够搞清楚里面都住了些什么样的人——必须为每平方米付出四万元人民币的人。
在中国的每一个城市里，这种顶级的楼盘，总会是由流动的金钱和高高在上的权力两者汇聚合拢之处。同样，也是金钱的拥有者与权力的执掌者们的身份的最高体现。今天，一个人的显赫与尊贵，早己不是体现在名片上的职务，而是直接表现在他居住的楼房和地段――这点上，己与五十六年前的上海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套住房是徐月宁为朴素专门购置的。
房间在三十九层，是西临黄浦江一号楼的顶层。顶层加上临江，在美国，在欧洲，现在的中国，都是整个楼盘中最昂贵的，最引以骄傲的。徐月宁为这套房子付钱时，没有征求朴素的想法――实际上，根本不用征求，朴素当然具备这个小小的常识。
这套房间总共二百二十平方米，加上一个阳台玻璃花房，显得气派、高贵。但是，由于无人居住而显得清洁、孤独、空旷和毫无生气。不过，今夜屋里却是很温暖，地暖的热气从每一处角落散发出来，驱散了上海冬日里潮湿的阴凉。加上屋里所有灯光都打开了，通明透亮，颇有点春意盎然的味道。朴素和朴凡都穿着衬衣。朴素穿的是白色的长袖衬衣，配着藏青的长裤。朴凡穿着的是浅湖蓝色的长袖衬衣，配着的是黑色的长裤。
房间的装修是开放式设计的。客厅和餐厅相通，中间没有任何阻隔。说明这套房子不是一个家庭居住的，而是供一个临时居住者使用的。餐厅的中间，巨大的桃木拼花餐桌上放着两只手机——己经被关机了。朴素和朴凡都不希望在这时候，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兄弟俩难得珍贵的会面，而且又是在二00四年最后的一天。手机旁边是六盘专供伴酒的凉菜。这是两小时前。朴素让李敏洁请上海老锦江冷盘师傅专门制作的，并由李敏洁送到这里。朴素不在时，这里的房间钥匙是交给李敏洁执掌，她要亲自来此安排整理卫生和交纳各种费用。
桌上放着一瓶珍藏十七年的苏格兰威士忌酒。瓶子颜色是深紫色的，缕满精致的花纹。那也是李敏洁特意准备的。
朴素把这瓶威士忌酒拨在一旁，手拿着一瓶白色瓶子的酒坐在朴凡的对面。他说：
“来，小凡，我知道你喜欢喝白酒。咱今天不喝这种洋酒，喝白的，哥陪你喝，喝两小时，从04年喝到05年……”
朴素说着，把酒瓶子推到朴凡面前，接着说：
“现在，北京就数这酒流行，请客也好，送人也好，是最有面子的酒噢。这瓶酒，是咱们的总参谋长派秘书亲自送来的。听说，在总参战勤局里也只有几箱，每位过年上将也就是每家半打，多一瓶也没有。”
朴凡接过酒瓶一看，他认识这是酒厂专供领导的“御酒”。当年在程书记家中也见过。这好像成为一种光荣传统，无声无息、循规蹈矩地被完整地继承了几十年。就如同上海卷烟厂，几十年前就生产一种无任何标志的、用白壳包装的烟——最上等的烟丝加上最简陋的包装。外表可以看成价格低廉，里面却是昂贵无比。赠送领导，既可以在金钱上忽略不计，扯不上行贿和受贿，又能够尽显身份，因为这种“白壳”烟，是定量定批、甚至定人数生产的。
此酒与那烟的作用异曲同工。
瓷瓶是乳色的，白得有些透明，如玉一般。瓶身没有任何花案图纹，只有一张道光白纸捆着瓶身中间，上面印着“军队特供”四个红色的字。包装简明，质朴无华。这种酒是不用防伪的，因为酒的本身好得无法做假。傻瓜都知道，做假的代价太高，就没有必要做假了——做人做事都是这个道理。
朴凡拧开红色的瓶盖，给朴素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真是好酒！少有的好酒！两只杯中浅浅的、略略闪动折射着淡绿色的液体，让满屋飘着香醇厚美的酒味，深深吸口气，香气能沁入肺腑之底。
朴素端起酒杯说:
“来,小凡,干一杯！咱兄弟单独喝酒，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记得，还是十年前，你第一次从美国回来,妈给你炒的菜,是你最喜欢吃的辣椒炒鸡蛋.”
朴素的记忆总是能久远而又准确。这让朴凡心里非常感动。
“干！”朴凡端起酒杯和朴素举着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抿嘴一饮而尽．朴素也同样张口一饮而尽．
朴凡觉得绵柔、温润的酒，象一条暖暖的细流从喉咙顺入而下，入胃即化，激起一股滚烫的波澜，弥漫着全身，随着血液一起奔涌回荡……
朴素微微地呛了一下，脸色红涨。显然，他是不胜白酒之力。
在餐桌上方巨大的，金黄的琉璃灯光的映照下，身体都向前俯着的朴素和朴凡的脸相距得很近，彼此可以看见清晰的对方眼角的皱纹。
“小凡，你也有白头发啦。”朴素的眼神被这杯少有的好酒燃烧得有些迷离恍惚。
“有啦，岂有风霜只催他人发白，不染自己双鬓如雪之理啊？你可是更多啊。”
朴凡说着，情不自禁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他每天早晨都从镜中看到自己不断地一根一根增多的白发。这些白发啊，与岁岁增添的年龄，一起争先恐后地涌到额前。
“我？”朴素伸出左手捋了捋头发：“我的头上是忽如一夜秋风来，千丝万丝梨花开。白啦，白啦，一片花白，梢白，根白，不染都不敢去见外国客人，你瞧——”
朴凡看着哥哥凑过来的脑袋，忍不住用手指在朴素的脑袋上抚梳了两下，只见看上去黑黑发丝下，露出根根白色的底端。他记得，朴素在三年前还是一头乌发。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五十五岁了，你也五十二岁了。”
朴素缩回脑袋，感慨万分地说着，又将喝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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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禽流感疫情四处扩散，美国和欧洲禁止从亚洲进口食品；日本向伊拉克派出首批自卫队先遣队，这是日本自二战后首次向处于战争状态的地区派遣军队；美国旧金山市开始向同性伴侣颁发结婚证书；西班牙发生连环爆炸，死伤将近二千人；克格勃出身的普京和总作鬼脸样的小布什都连任总统成功；美伊战争爆发一周年，萨达姆眼看就要被送上绞刑架；法国关闭最后一个煤矿，结束了该国二百年的开采煤矿的历史；英国著名物理学家霍金承认有关黑洞的理论有错误；刘翔在雅典奥运会田径男子110米项目夺得金牌，这是中国第一块男子田径奥运会金牌；年迈的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终于宣布退位；美国太空总署的极音速实验机创下9，8马赫的大气层内飞行记录；南美十二个国家通过《库斯科声明》，宣布成立南美国家共同体；印度洋大地震引发海啸，超过二十万人在海啸中丧生；——
*，*在竞选最后一天遭到枪击，并连任为台湾“总统”；大陆首次对老病残罪犯进行减刑和假释；广东确认，果子狸是“**型肺炎”冠状病毒的主要载体；中国第一条跨海铁路客运正式开通；世界首条商业磁悬浮列车在上海正式投入运行；中俄边界线走向全部确定；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中央一号文件下发，把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一百名私营企业老板被授予“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称号；枭龙战机首飞成功；专家预测这年的GDP增长可达10%；中国人民银行加息，引发全球金融地震；大学生马加爵残忍地杀害四名同窗；——
所有的这一切，对朴素和朴凡来说，似乎有点关系，但又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这一年对兄弟俩人，象水，象风，象雨，象雷，象雾，象电。
象水，因为生活宁静而又舒适，只是多了三百五十六个日出，少了三百六十五个日落。象风，因为总有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动力在推动着他俩的工作和生意。象雨，因为他俩还在沐浴着雨露，还在成长壮大着，生活很滋润。象雷，因为他俩的身边不断听到许多可怕的，想象不到的消息，惊魂动魄。象雾，因为眼见的奇怪事物，连他俩都看不懂了，而且越来越多。象电，因为有一种类似于电线短路时才会冒出的兰色火花，总是间断地闪亮，似乎是预示着不祥。
这一年，还有一些发生的事情，都和朴素和朴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郇元国的甘草种植公司顺利在香港上市。渥伦斯基和郇元国共同主持了敲锣仪式。金宇轩作为股东参加。黎玉成了亿万富翁。娜日娜生下一个九斤的男孩。郇元国有了孙子，他把自己股份的钱全部捐献给了国家治理沙漠基金。
严天鹏的儿子严力，作为最年轻的空军少校，参加了中国首批太空宇航员集训。严力去了美国学习，学习的地点正好是李景峰当年工作的地方，集训顾问海顿，恰巧是当年李景峰的同窗好友。海顿听了李景峰的遭遇，唏嘘不已。
秋光死了，老人终于没能熬过清明节。那天，朴素正好升官：副部级。与秋光当年同级。
师长也死了，死于抽烟过多而患的肺癌。朴凡参加了追悼会。在师长的遗体前，朴凡想起了师长用手枪顶着自己脑袋的往事，泪水落满衣襟。
老书记程道义已经瘫痪了，靠呼吸机在维持着生命。
朴凡去了刘大根的墓前——刘大跟死了整整二十五年。朴凡带去一瓶茅台酒，他把酒倒在黑土地上时说：大根，喝口，现在大家都在喝这样的酒了。
在朴素的极力干预下，李敏洁成为传媒集团的副总裁，是最年轻的局级女干部。
白薇辞去了博物馆讲解员的工作。她认为那样的工作太单调了。她要发挥自己的艺术天分，去搞服装和手饰设计。白薇偷偷地去做了人工流产，并以父母身体不好为由，回家去休息了几天。朴凡对此一无所知。
徐月宁在上海的公司得到跳跃式发展，成了上海滩一个新暴发户的奇迹。他的故事还被大学收到A的教材中。他利用强有力的“紫园”关系，不停顿地强行收购，已经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局主席，业务也从房地产拓展到公路。
渥伦斯基在朴凡和古铁的牵引下，联合着欧洲的斯考特，手握大把资金马不停蹄地转战中国金融市场，九曲十八弯地收购了大量中国商业银行的股份。他对朴凡说：我不会违背我不与中国人民为敌的承诺。但是，我也不会眼睁睁地失去大把赚钱的机会，这个机会，对中国人是百年一次，对外国人是千年一次！——
还有一夜，就是二零零五年了。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四年的除夕夜。
朴素和朴凡一起来到滨江花园的时候，己经是快十点了。
此时，整个上海都满满的，浓浓的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气氛中。
朴素是随李荣祖一起回到上海探亲的。李荣祖调到国务院工作四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能抽出时间回上海与家人一起过年。朴素当然也是如此。尽管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朴素和朴凡晚上陪母亲和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朴素安排妻儿陪母亲回家观看春节晚会，朴凡也让白薇回家陪父母。然后他俩来到滨江花园。
这是朴素的想法，他要和弟弟好好聊聊——一些无法向旁人倾吐的心里话，只能向朴凡说说。况且，他们兄弟俩也有多年没机会单独在一起，倒倒彼此藏在心底的话语了。
经过这十多年不同岁月光亮的照射，不同风雨的洗涤，不同地位的滋养，不同人群的推搡，不同利益的博奕，不同颜色的浸染，他们之间，尽管是手足兄弟，但心与心的距离也仿佛远了，感情与感情的相印似乎也不对称了，眼光与眼光的交流，也好像消失了……也许，心的距离是人生最远的距离，最难逾越的距离。朴素和朴凡都不容许他们兄弟之间产生心的距离。
朴素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朴凡同样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滨江花园在上海浦东，是临黄浦江而建的，时数上海最高档的楼盘。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这个楼盘的价格，但几乎没有人能够搞清楚里面都住了些什么样的人——必须为每平方米付出四万元人民币的人。
在中国的每一个城市里，这种顶级的楼盘，总会是由流动的金钱和高高在上的权力两者汇聚合拢之处。同样，也是金钱的拥有者与权力的执掌者们的身份的最高体现。今天，一个人的显赫与尊贵，早己不是体现在名片上的职务，而是直接表现在他居住的楼房和地段――这点上，己与五十六年前的上海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套住房是徐月宁为朴素专门购置的。
房间在三十九层，是西临黄浦江一号楼的顶层。顶层加上临江，在美国，在欧洲，现在的中国，都是整个楼盘中最昂贵的，最引以骄傲的。徐月宁为这套房子付钱时，没有征求朴素的想法――实际上，根本不用征求，朴素当然具备这个小小的常识。
这套房间总共二百二十平方米，加上一个阳台玻璃花房，显得气派、高贵。但是，由于无人居住而显得清洁、孤独、空旷和毫无生气。不过，今夜屋里却是很温暖，地暖的热气从每一处角落散发出来，驱散了上海冬日里潮湿的阴凉。加上屋里所有灯光都打开了，通明透亮，颇有点春意盎然的味道。朴素和朴凡都穿着衬衣。朴素穿的是白色的长袖衬衣，配着藏青的长裤。朴凡穿着的是浅湖蓝色的长袖衬衣，配着的是黑色的长裤。
房间的装修是开放式设计的。客厅和餐厅相通，中间没有任何阻隔。说明这套房子不是一个家庭居住的，而是供一个临时居住者使用的。餐厅的中间，巨大的桃木拼花餐桌上放着两只手机——己经被关机了。朴素和朴凡都不希望在这时候，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兄弟俩难得珍贵的会面，而且又是在二00四年最后的一天。手机旁边是六盘专供伴酒的凉菜。这是两小时前。朴素让李敏洁请上海老锦江冷盘师傅专门制作的，并由李敏洁送到这里。朴素不在时，这里的房间钥匙是交给李敏洁执掌，她要亲自来此安排整理卫生和交纳各种费用。
桌上放着一瓶珍藏十七年的苏格兰威士忌酒。瓶子颜色是深紫色的，缕满精致的花纹。那也是李敏洁特意准备的。
朴素把这瓶威士忌酒拨在一旁，手拿着一瓶白色瓶子的酒坐在朴凡的对面。他说：
“来，小凡，我知道你喜欢喝白酒。咱今天不喝这种洋酒，喝白的，哥陪你喝，喝两小时，从04年喝到05年……”
朴素说着，把酒瓶子推到朴凡面前，接着说：
“现在，北京就数这酒流行，请客也好，送人也好，是最有面子的酒噢。这瓶酒，是咱们的总参谋长派秘书亲自送来的。听说，在总参战勤局里也只有几箱，每位过年上将也就是每家半打，多一瓶也没有。”
朴凡接过酒瓶一看，他认识这是酒厂专供领导的“御酒”。当年在程书记家中也见过。这好像成为一种光荣传统，无声无息、循规蹈矩地被完整地继承了几十年。就如同上海卷烟厂，几十年前就生产一种无任何标志的、用白壳包装的烟——最上等的烟丝加上最简陋的包装。外表可以看成价格低廉，里面却是昂贵无比。赠送领导，既可以在金钱上忽略不计，扯不上行贿和受贿，又能够尽显身份，因为这种“白壳”烟，是定量定批、甚至定人数生产的。
此酒与那烟的作用异曲同工。
瓷瓶是乳色的，白得有些透明，如玉一般。瓶身没有任何花案图纹，只有一张道光白纸捆着瓶身中间，上面印着“军队特供”四个红色的字。包装简明，质朴无华。这种酒是不用防伪的，因为酒的本身好得无法做假。傻瓜都知道，做假的代价太高，就没有必要做假了——做人做事都是这个道理。
朴凡拧开红色的瓶盖，给朴素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真是好酒！少有的好酒！两只杯中浅浅的、略略闪动折射着淡绿色的液体，让满屋飘着香醇厚美的酒味，深深吸口气，香气能沁入肺腑之底。
朴素端起酒杯说:
“来,小凡,干一杯！咱兄弟单独喝酒，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记得，还是十年前，你第一次从美国回来,妈给你炒的菜,是你最喜欢吃的辣椒炒鸡蛋.”
朴素的记忆总是能久远而又准确。这让朴凡心里非常感动。
“干！”朴凡端起酒杯和朴素举着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抿嘴一饮而尽．朴素也同样张口一饮而尽．
朴凡觉得绵柔、温润的酒，象一条暖暖的细流从喉咙顺入而下，入胃即化，激起一股滚烫的波澜，弥漫着全身，随着血液一起奔涌回荡……
朴素微微地呛了一下，脸色红涨。显然，他是不胜白酒之力。
在餐桌上方巨大的，金黄的琉璃灯光的映照下，身体都向前俯着的朴素和朴凡的脸相距得很近，彼此可以看见清晰的对方眼角的皱纹。
“小凡，你也有白头发啦。”朴素的眼神被这杯少有的好酒燃烧得有些迷离恍惚。
“有啦，岂有风霜只催他人发白，不染自己双鬓如雪之理啊？你可是更多啊。”
朴凡说着，情不自禁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他每天早晨都从镜中看到自己不断地一根一根增多的白发。这些白发啊，与岁岁增添的年龄，一起争先恐后地涌到额前。
“我？”朴素伸出左手捋了捋头发：“我的头上是忽如一夜秋风来，千丝万丝梨花开。白啦，白啦，一片花白，梢白，根白，不染都不敢去见外国客人，你瞧——”
朴凡看着哥哥凑过来的脑袋，忍不住用手指在朴素的脑袋上抚梳了两下，只见看上去黑黑发丝下，露出根根白色的底端。他记得，朴素在三年前还是一头乌发。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五十五岁了，你也五十二岁了。”
朴素缩回脑袋，感慨万分地说着，又将喝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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