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布谷鸟 （3）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宁静的大楼里，湿润的空气与音乐交融在轻拂无声的夜风里。田静刚刚从播音室回到播音组的办公室桌前，就被朴凡一个电话叫了过去。
“找我有事啊？台长，怎么你这么晚还没下班？”
田静坐在朴凡桌子的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六个月来，她对朴凡的心情已经由害怕转化为敬畏了。
“啊，下不了班啊，我在等你。”朴凡似笑非笑地，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等我？”田静张大了嘴。
“对啊，就是等你。我刚听完你直播的《经典时刻》，特别想和你聊聊节目。你自己感觉如何啊？”
“自我感觉？那就是一个字：棒。棒极了！听众来信好多好多，每天都来不及拆，来不及回。”
“棒在哪里？对我说说。”朴凡的话语夹着很明显的嘲讽，但沉浸在喜悦中的田静并没有察觉到。
“啊，台长，你让我自吹自擂啊？怎么说呢，有一封听众来信中的两句话，十六个字基本可以概括。他是这么写的：经典时刻，有声有色，布谷鸟叫，有滋有味。”
布谷鸟很得意地用黑黑的眼珠凝望着朴凡。她心里大概在想：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朴凡对布谷鸟得意的神情视而不见，用冰冷的话语说：
“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我怎么每次听起来，都觉得你是在上演广播剧啊，而不是主持古典音乐节目？”
田静一下子楞住了，眼里的喜悦和脸上的笑容像被夜风一下子吹跑了。
朴凡的嘴里依着冒出咄咄逼人的话语。看来，他是早有准备的。不过，他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微笑。
“田静，我问问你，一个新闻播音员的优秀，表现在什么地方？你懂吗？”
“当然懂，吐字清楚，发音准确，语速稳定。这些教科书上都有的。大学里也教过的呀！”
“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音乐节目主持人的优秀，又是表现在什么地方？”
田静没理解朴凡问话的真实意图，有点胆却，又有点犹豫地小声回答：
“应该是知识广博，对音乐有深刻的理解。”
“错了，这就是你致命的错误——”
朴凡突然一下从桌子前站起身，严词厉语地大声对着田静说。他的话把还在惴惴不安的田静吓了一跳。
“让我来告诉你。话筒不是课堂上的黑板。一个真正优秀的新闻播音员，应该是在话筒前信口开河，字句如水，水无间隙。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听众清楚地听到他最多的话音，尤其是直播的时候，更要如江河奔洪，势不可挡。但是，一个优秀的音乐节目主持人，尤其是古典音乐节目的主持人，在话筒前恰恰相反，应该是惜字如惜金，取话如取银。她要得是画龙点睛，而不是画蛇添足。有一点你说得不错，应该知识广博，应该对音乐有着深刻的理解。但是要通过节目的编排和选择，把广博的知识和深刻的理解透给听众的，绝不是用嘴巴喋喋不休地表达出来的。成功的音乐节目的主持人，不是听众水平的领头羊，而是要被听众欣赏——欣赏你为他们选择的音乐，欣赏你为他们准备的歌曲，那正是他们最想听的，最喜欢听的，最能够激起他们共鸣的——”
田静惊鄂地看着朴凡。她不明白，今晚朴凡为什么说话象在发火。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还没有理解吗？好，今晚我豁出去给你当回教授，让我解释给你听。比如，你把你自己比喻成一只布谷鸟，对吗？你想像一下，一只真正的布谷鸟，会不会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啼叫？如果是那样，我们只能说，那不是一只布谷鸟，而是一只可恶的老鸦。你再想想，在金色的朝霞里，一只布谷鸟穿过乳白色的，轻纱般透明的晨曦，在一片散发着泥土芳香和波光粼粼的水田上，清脆婉转地呼唤着：‘布谷’、‘布谷’——然后展翅飞去，在远处的云水之间又留下啼鸣的回声，那是多么美丽的图画啊！，多么动听的声音啊！几声布谷鸟的啼鸣，就可以勾勒出一幅春耕图，根本无需累赘的，喋喋不休的语言。你明白了吗？布谷鸟的声音是大自然和谐的一部分，而不是另外生造出来的另一部分。”
布谷鸟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因为她有点明白又不是很明白。
朴素见状，又气又恼。他继续说道：
“你的嗓音的确柔美舒展，很有共鸣，发出的声音像一个天然的小三和弦。但是，你应该让自己的嗓音也成为所播出音乐的一部分，而不是另外生造一部分，再强加给听众。在音乐面前，特别是在古典音乐面前，你的那些华丽的词藻，和从书本抄袭来的五光十色的最高级形容词，在贝多芬、勃拉姆斯、莫扎特、肖邦、李斯特、柴可夫斯基、海顿、巴赫、柏辽茨、德沃夏克——在他们的音符和旋律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多么的矫揉造作，多么的装腔作势。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一堆好听而无用的文字垃圾。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世界大师！在世界级的音乐大师面前买弄词藻，就如同一个人要与钢琴去比音域的宽度，与小提琴去比谁的A更多一样，愚蠢之极的行为——”
朴凡嘴里说着话，觉得手里好象少点什么。哦，是想抽烟了。于是，他点着一支烟猛吸了两口后，又继续教训田静：
“从今晚开始，你给我必须记住，当你走进播音室主持音乐节目的那一刻时，也就是开始了你的《经典时刻》时，你不是田静，也不是布谷鸟，你就是一个音乐的侍从，就是一个音乐的仆人，就是一个音乐的奴隶，而不是音乐的主人。管住你的嘴，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说得太多。如果语言能够代替音乐，那么，音乐就不可能如此伟大神奇。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有三千多种用来使用的语言，可是，音乐从她的诞生到今天，只有1234567，七个数字——是人类的七根魔棒。
“小田，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两样东西是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的，一样是手势，另一样就是音乐。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什么是经典？经典就是永恒。你可以介绍音乐产生的背景，演奏者高超的技巧，告诉听众，有关于音乐家的一切，以及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有他们的音乐给亿万人带来的影响，给予后人的欢乐，幸福，激励和安慰——但是，千万不要轻易地，随便地，自以为是地去触及他们音乐的本身。你不是他们生平和创作的研究者，只是一个普通节目主持人。”再说，听众打开收音机，把指针调到九三点六，是来听音乐的，是来享受音乐的，是来与音乐家作心灵的交流的，而不是来听你说话的，不是来听你作名词解释的，不是来听你残忍地，无情地用语言肢解一部部伟大的音乐作品的——你明白吗？小田。
听着朴凡的话，布谷鸟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了。她似乎开始真正地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台长，用老者的语言来教训她的真正的含义。
朴凡似乎也在田静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领会。于是坐了下来，话语稍稍平静地说：
“小田，布谷鸟，你可以用两天时间，回过头冷静地，认真地审视一下你这几个月主持的节目。你自己会听到，每当一段最动听的音段过后，你的声音就会像连贯的节奏一样跟着冒了出来。在我听来，尽管你的声音很美，但还一种是非常可恶的行为，简直是想与大师们并驾齐驱。你还厚着脸皮自以为是的解释，这段音乐是描写雄伟峻拔的，绵绵无尽的高山；那段音乐金属般的铿锵声，是表达激情四射的豪迈情感，是抒发一颗高尚灵魂的渴望；还有，这一段是作曲家悲愤的喧泄和绝望的颓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自己浅薄的感受还是照本宣科。我觉得，你的这种说法，不仅仅是在误导听众，而是在扼杀古典音乐的生命力，感染力和想象力，而这种生命力，感染力和想象力，正是古典音乐的最伟大，最辉煌之处——”<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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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有事啊？台长，怎么你这么晚还没下班？”
田静坐在朴凡桌子的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六个月来，她对朴凡的心情已经由害怕转化为敬畏了。
“啊，下不了班啊，我在等你。”朴凡似笑非笑地，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等我？”田静张大了嘴。
“对啊，就是等你。我刚听完你直播的《经典时刻》，特别想和你聊聊节目。你自己感觉如何啊？”
“自我感觉？那就是一个字：棒。棒极了！听众来信好多好多，每天都来不及拆，来不及回。”
“棒在哪里？对我说说。”朴凡的话语夹着很明显的嘲讽，但沉浸在喜悦中的田静并没有察觉到。
“啊，台长，你让我自吹自擂啊？怎么说呢，有一封听众来信中的两句话，十六个字基本可以概括。他是这么写的：经典时刻，有声有色，布谷鸟叫，有滋有味。”
布谷鸟很得意地用黑黑的眼珠凝望着朴凡。她心里大概在想：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朴凡对布谷鸟得意的神情视而不见，用冰冷的话语说：
“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我怎么每次听起来，都觉得你是在上演广播剧啊，而不是主持古典音乐节目？”
田静一下子楞住了，眼里的喜悦和脸上的笑容像被夜风一下子吹跑了。
朴凡的嘴里依着冒出咄咄逼人的话语。看来，他是早有准备的。不过，他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微笑。
“田静，我问问你，一个新闻播音员的优秀，表现在什么地方？你懂吗？”
“当然懂，吐字清楚，发音准确，语速稳定。这些教科书上都有的。大学里也教过的呀！”
“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音乐节目主持人的优秀，又是表现在什么地方？”
田静没理解朴凡问话的真实意图，有点胆却，又有点犹豫地小声回答：
“应该是知识广博，对音乐有深刻的理解。”
“错了，这就是你致命的错误——”
朴凡突然一下从桌子前站起身，严词厉语地大声对着田静说。他的话把还在惴惴不安的田静吓了一跳。
“让我来告诉你。话筒不是课堂上的黑板。一个真正优秀的新闻播音员，应该是在话筒前信口开河，字句如水，水无间隙。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听众清楚地听到他最多的话音，尤其是直播的时候，更要如江河奔洪，势不可挡。但是，一个优秀的音乐节目主持人，尤其是古典音乐节目的主持人，在话筒前恰恰相反，应该是惜字如惜金，取话如取银。她要得是画龙点睛，而不是画蛇添足。有一点你说得不错，应该知识广博，应该对音乐有着深刻的理解。但是要通过节目的编排和选择，把广博的知识和深刻的理解透给听众的，绝不是用嘴巴喋喋不休地表达出来的。成功的音乐节目的主持人，不是听众水平的领头羊，而是要被听众欣赏——欣赏你为他们选择的音乐，欣赏你为他们准备的歌曲，那正是他们最想听的，最喜欢听的，最能够激起他们共鸣的——”
田静惊鄂地看着朴凡。她不明白，今晚朴凡为什么说话象在发火。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还没有理解吗？好，今晚我豁出去给你当回教授，让我解释给你听。比如，你把你自己比喻成一只布谷鸟，对吗？你想像一下，一只真正的布谷鸟，会不会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啼叫？如果是那样，我们只能说，那不是一只布谷鸟，而是一只可恶的老鸦。你再想想，在金色的朝霞里，一只布谷鸟穿过乳白色的，轻纱般透明的晨曦，在一片散发着泥土芳香和波光粼粼的水田上，清脆婉转地呼唤着：‘布谷’、‘布谷’——然后展翅飞去，在远处的云水之间又留下啼鸣的回声，那是多么美丽的图画啊！，多么动听的声音啊！几声布谷鸟的啼鸣，就可以勾勒出一幅春耕图，根本无需累赘的，喋喋不休的语言。你明白了吗？布谷鸟的声音是大自然和谐的一部分，而不是另外生造出来的另一部分。”
布谷鸟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因为她有点明白又不是很明白。
朴素见状，又气又恼。他继续说道：
“你的嗓音的确柔美舒展，很有共鸣，发出的声音像一个天然的小三和弦。但是，你应该让自己的嗓音也成为所播出音乐的一部分，而不是另外生造一部分，再强加给听众。在音乐面前，特别是在古典音乐面前，你的那些华丽的词藻，和从书本抄袭来的五光十色的最高级形容词，在贝多芬、勃拉姆斯、莫扎特、肖邦、李斯特、柴可夫斯基、海顿、巴赫、柏辽茨、德沃夏克——在他们的音符和旋律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多么的矫揉造作，多么的装腔作势。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一堆好听而无用的文字垃圾。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世界大师！在世界级的音乐大师面前买弄词藻，就如同一个人要与钢琴去比音域的宽度，与小提琴去比谁的A更多一样，愚蠢之极的行为——”
朴凡嘴里说着话，觉得手里好象少点什么。哦，是想抽烟了。于是，他点着一支烟猛吸了两口后，又继续教训田静：
“从今晚开始，你给我必须记住，当你走进播音室主持音乐节目的那一刻时，也就是开始了你的《经典时刻》时，你不是田静，也不是布谷鸟，你就是一个音乐的侍从，就是一个音乐的仆人，就是一个音乐的奴隶，而不是音乐的主人。管住你的嘴，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说得太多。如果语言能够代替音乐，那么，音乐就不可能如此伟大神奇。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有三千多种用来使用的语言，可是，音乐从她的诞生到今天，只有1234567，七个数字——是人类的七根魔棒。
“小田，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两样东西是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的，一样是手势，另一样就是音乐。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什么是经典？经典就是永恒。你可以介绍音乐产生的背景，演奏者高超的技巧，告诉听众，有关于音乐家的一切，以及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有他们的音乐给亿万人带来的影响，给予后人的欢乐，幸福，激励和安慰——但是，千万不要轻易地，随便地，自以为是地去触及他们音乐的本身。你不是他们生平和创作的研究者，只是一个普通节目主持人。”再说，听众打开收音机，把指针调到九三点六，是来听音乐的，是来享受音乐的，是来与音乐家作心灵的交流的，而不是来听你说话的，不是来听你作名词解释的，不是来听你残忍地，无情地用语言肢解一部部伟大的音乐作品的——你明白吗？小田。
听着朴凡的话，布谷鸟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了。她似乎开始真正地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台长，用老者的语言来教训她的真正的含义。
朴凡似乎也在田静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领会。于是坐了下来，话语稍稍平静地说：
“小田，布谷鸟，你可以用两天时间，回过头冷静地，认真地审视一下你这几个月主持的节目。你自己会听到，每当一段最动听的音段过后，你的声音就会像连贯的节奏一样跟着冒了出来。在我听来，尽管你的声音很美，但还一种是非常可恶的行为，简直是想与大师们并驾齐驱。你还厚着脸皮自以为是的解释，这段音乐是描写雄伟峻拔的，绵绵无尽的高山；那段音乐金属般的铿锵声，是表达激情四射的豪迈情感，是抒发一颗高尚灵魂的渴望；还有，这一段是作曲家悲愤的喧泄和绝望的颓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自己浅薄的感受还是照本宣科。我觉得，你的这种说法，不仅仅是在误导听众，而是在扼杀古典音乐的生命力，感染力和想象力，而这种生命力，感染力和想象力，正是古典音乐的最伟大，最辉煌之处——”<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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