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醒的毛泽东（6）

    的话语中，还是夹杂着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在场的人听懂他说得每一个字和每一声音调――他们已经听了十几年，几十年了。这声音一直是他们心中的圣旨。

    的口吻充满着讥讽：

    “你们都口口声声地说，思想光芒万丈，象个红彤彤的太阳，照亮了中国的上空，可是我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那么一走，怎么发现思想的太阳早就下山了，邓 小平理论却象个大探照灯，把中国的每个角角落落照得通体透亮，照了个翻天覆地底朝天，照了个大小牛鬼蛇神无处逃遁”

    边说着，边用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看着邓 小平。这种奇异的眼光，是会场里的人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眼光――眼光里充满酸楚，充满妒忌。

    继续说道：

    “你们说我是光芒四射的红太阳，但是，我怎么老实际觉得自己一天到晚浑身发冷，手脚冰凉。我有好好多多的问题搞不懂，理不清，想不明白。看来，真的要活到老学到老噢！今天，我把你们找来，就是要请教在座诸位的，特别是要请教我们的小平同志。还是那句老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们在我头上插的旗帜，就是所谓的思想的旗帜，那对我个人来说，无足轻重，轻如鸿毛，一点也不重要。换面旗帜，不就象脱一件衣服那样容易吗？的旗帜可以换成华国锋旗帜，也可以换成邓 小平旗帜，还可以换成你张春桥的旗帜嘛，张王李赵遍地刘，天下绿林山头多的很，思想的山头更是千千万，人人都可以拉队伍插旗子的换汤不能换药哦，红旗飘飘，彩旗飘飘”

    习惯地从桌子拿起一枝烟放在嘴边，但他没有抽。

    “不过，你们要当心啊，什么样的旗帜挂久了，风吹雨打，日晒冰冻，总是要破掉烂掉呀！旗帜会破掉，会烂掉，但是思想不会破掉，不会烂掉。马 克思死了，列宁死了，我们中国人发展了他们的思想。所以，我们这一代人都死了，我们的思想也不会死的，思想也要靠人去发展的。靠谁，靠我们的后来人，革命自有后来人。李玉和的红灯不就是靠李铁梅举起来的嘛？洪长青的文件包包不是让女兵吴琼花背上了吗？小平同志，你不是一个思想的发明者，但你肯定是思想的发展者，一个优秀的发展者，你过去没有少发展噢！过去，我们新中国碰到的问题，都是，列宁和斯大林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现在中国改革开放碰到的问题，同样，也是我想也没有想到的问题。不过我晓得，你们碰到的问题，那是很大的问题哦。我也是你们的大问题。钟馗打鬼，拉虎皮做大旗，我张虎皮吓唬过不少人，一只纸老虎呦，可就是吓不倒你邓 小平，大个子吓不倒小个子。华国锋同志用我这张虎皮都扯不起大旗”

    说完这段话，低头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华国锋。

    他的话似幽默，似赞赏，似斥责，似发难，似真似假？会议室里人都清楚，这是一生都最喜欢用的，最富于攻击性的说话方式。

    邓 小平一口一口地猛抽着烟，只是微微地仰着脸，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一言不语地仔细听着。

    独自继续说着，他的话象是久经思考，象是即兴发挥，好象是说给自己听，又好象是要向在坐所有的人，一下子倾吐尽三十年积压在心头的怨怒，欣喜与不满。

    “我刚才说过，我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要请教你们，特别要请教小平同志。什么问题，算术的问题。我们中国的领导人，不是美国总统，一届一届的能够算得那么清楚，一代一代象割韭菜那样利索。中国的领导人，历来不是靠票子选出来的，而是真枪实刀打出来的，是烈火金刚磨出来的，是血水苦海里泡出来的，是患难危急中挺身站出来的你们把我和小平同志绑在一起，算作第一代和第二代领导人。从上海会议到登上井冈山起，从遵义会议到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从我的无产阶级文 化大 革命到你们的改革开放，足足六十年的时间。六十年算一代领导，第二代十三年，第三代十年，第四代就是八年了，第五代是不是就五年啦？是不是只要在中南海勤政殿里，在我坐过的这把椅子上坐一坐，就是的一代领导人啊？那么，前人有陈独秀，瞿秋白，王明，博古，后人有华国锋，对啊，华国锋同志为什么不能够算一代？对了，我听说好象还有胡 耀邦同志啊，赵  紫阳同志啊座次排位的标准，到底是以在位的时间长短呢，还是以在位的功过是非呢？费解，费解,费解”

    一连说的三个“费解”后，转身看了看华国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噢，我终于晓得了一点点其中的奥妙，华国锋同志是很不辛的，可以说是天不应人，生不逢时。他是夹在我和小平同志的中间，夹心板，不好计算呐。第一代肯定算不上的，第二代也算不上，那可以不可以算半代啊？耀邦同志和紫阳同志也能不能算半代呢？你们那样的算术不符合自然规律，也不符合党的历史。你们说的的第一代领导人，他们是党内一代人，可是他们领导的人民却是三代人啊，而你们新的领导人，人民只有一代，可是的领导却是三代。自我册封，打得是小小的算盘，帐本收支不敌，不公平噢，数字里面有私心噢”

    站着桌前，左手掐着腰，伸出了右手边说边在屈指计算――

    他的这个动作，如同电影《长征》中站在六盘山上，念着著名诗句时的动作一摸一样：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还有，他在西柏坡的矮房间里，站在地图前指挥三大战役时也是这个动作。

    只不过是，他现在的声音沙哑了许多，他的面庞苍老了许多，他的身体臃肿了许多。

    正在这时候，赵忠祥浑厚低沉的画外音突然又响了起来。他一字一句地解说道：

    ――此时的王洪文正好坐在叶剑英元帅的对面，俩人相距不过四五米。他一丝一毫地，清清楚楚地记得，三十年前，就是在这间会议室里，就是在这个座位上，对面也就是坐着叶剑英――当年的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亲自指挥警卫人员将自己逮捕的。那一刻里，自己就象是头发怒的狮子，挣脱押着的警卫，猛扑向桌子对面的叶剑英今日，俩人相视无语，情感与仇恨如同逝去的流水，无痕无迹。面对昔日的政治对手，他不是不想说些什么，而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王洪文是从上海来参加召开的会议。三十年的时间里，他亲眼看见他熟悉的上海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上海，变成一个人全世界用注目礼尊敬的上海。他没有去过纽约，没有去过伦敦，没有去过巴黎，也没有去过东京，但他知道，今天的上海人，比纽约人，比伦敦人，比巴黎人，比东京人更自豪，更骄傲。他痛苦的哑口无言，心酸的心悦诚服――对上海的今天，对中国的今天心悦诚服――人服身服，口服心服。他曾经是党的副主席，在他的心中，曾经也悄悄地规划过领导中国走向未来的蓝图。但是，他明白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绘制不出今天的这张蓝图，他做梦也不知道中国只有这样才能走上富国强民的道路。

    王洪文的心里在沉重地叹息：“啊，我真的对不起你，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