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醒的毛泽东（7）

    赵忠祥解说的画外音里也带着无比的叹息：

    ――王洪文深深地感到羞愧――他在为自己当年骄狂无知的做法，浅薄幼稚的思想，贪婪卑劣的行为而感到愧疚和羞耻，感到痛心疾首。当年，与相比，与邓 小平相比，和在座的每一位相比，他是多么的年轻啊！地位又是多么的高啊！年仅四十五岁的他，已经是党中央的副主席，几乎已经成为了的接班人。但是，他把年轻的时光用来虚度享受，将高不可攀的地位用来谋私作恶，而没有用在辛勤的工作上，用来建功立业上――让中国更加强大，让人民更加富裕，就象今天人们做的这样。记得那时，曾经不止一次地教诲他：要多读点书；邓 小平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告戒他：要光明正大，不要拉帮结派。他不仅没有听进去，而且非常反感，甚至心怀敌视。那几年最宝贵的光阴里，他沉迷于权力的享受和滥用之中，骄横自大，目空一切，不择手段，离间是非，而不是专心学习――向学习，向老一辈革命家学习

    ――王洪文知道，在他初进中南海的日子里，不仅是，连邓 小平和叶剑英都曾对自己寄予厚望。尽管他是生长在当年的上海――那块有毒土壤里的一棵“政治松柏”，可是，只要自己独善其身，污泥不染，不思布达天下的野心，抵挡权力的诱惑，抗住时代的“酸雨”，让内心多一点理国的责任，问党的智慧，治军的本领，就能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后来人。的提携，时代的机遇，一步登天的显赫，让自己忘记了他只是个靠“造反”上来的工人。《史记》他没阅完一册，《二十四史》他没读过一本，《资治通鉴》他没翻过十页他几乎就是个政治文盲，历史白丁啊！何以能看清中国社会中那太浓，太厚，太重，太黑的政治云层啊！自己把不是机会的机会，看成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此，他整整后悔了三十年。他觉得，自己原本可以成为今天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的一员――也许是非常重要的一员；历史的书籍里原本应该留下“王洪文”的重重的，红色的，炫耀的一笔，而不是今天黑黑的，遗憾的，耻辱的一笔

    的话还在会议室里继续响着，有一种隆隆轰鸣的回声：

    “小平同志讲：我们要把没有做的事做下去，把没有做好的事做好，把做错的事改过来。我今天请问小平同志，哪些是我没有做的事情？哪些是我没有做好的事情？哪些又是我做错的事情？小平同志，你讲得很对，也讲得很不对。很对的是，我的确有没有做的事情，没有做好的事情和做错的事情。很不对的是，这些统统不是我想做的，没有做的和做错的事情，那些都是我们党要做的事情，没有做的事情和做错的事情。的一生没有个人的事情！我的那些小红本本，能不能算是一点思想功绩呢？我的经验，我的教训，我的错误，难道不也是一笔政治遗产吗？我看，应该算是。对历史而言，有的时候，前者留下错误的政治遗产，往往比留下思想功绩更有价值。正确的思想可以指明我们前进的方向，而不犯错误；错误的思想，不是同样能够证明我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吗？”

    话语间，挥动他的大手指了指会场的尽头，他看见那里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都在仰脸屏息聆听着他的讲话。

    “你们都是党的后来的人吧，长江后浪推前浪，革命自有后来人。后来的人，可以不听我的话，可以把我当作历史的靶子，狠很地骂，狠很地打，还可以借我的项上人头以泄天下人之愤。我不是真命天子，就是一个老党员，老得很的党员。再老的党员，也要听党章的话啊！说到党章，我就要对着你们后来的人多罗嗦几句，我要对一些后来的核心领导说几句警告的话：你们千万牢记，写进中国党章里的，不一定都是好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对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可以百世流芳，永垂不朽的东西。写进去还可以拿掉呀，写进去多少，拿出来多少。林 彪写成接班人，不就是写错了吗！文化 大革命写进党章，你们不也说写错了吗？我有个预言：我们的党章在一百年后，就会比马 克思的《资本论》更厚更长。你们不信？问为什么？因为里面加的东西越来越多了。马 克思的不论，列宁的不说，有我所谓的思想，还有你所谓的邓 小平理论”

    说着，用似乎有点恼怒的目光瞥视了一下桌旁的邓 小平。然后接着说：

    “所谓的第一代党的领导人思想，你们不能拿掉，也不敢拿掉；第二代党的领导人的讲话不能拿掉，也是不敢拿掉，于是乎，一代一代地就往党章里加自己的东西，想的，讲的，做的，真心的，表演的，有用的，没用的各人掺各人的一瓢水，一帮人凑一帮人的份。那就害苦了我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喽，他们好累啊，一读一大串，象和尚念经一样。还有，人民大会堂开会也麻烦了，拉了那么长的横幅标语都要不够写的了。同志们啊，你们想想，我们中国的党章是用来干什么的呀？我们的党章，从来就是一部给几亿劳苦大众看的党章，言简意赅，通俗易懂，简单明了。我恳求你们，请不要把我们的党章变成一本艰难晦涩，思想杂乱，满纸口号，注解长串的巨著！坚持，特色，代表，发展，说得都很对，讲得都没错，可惜啊，党章不是论文，不是科研成果，不是放氢弹和原子弹，不是卫星上天，热闹一阵，庆祝一番望文生意的党章，谁能读懂？党章是给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普通群众看的，一字值千金，不是学者和教授们的名词解释字典；党章是行动者的指南针，不是研究者的说明书；党章，是永不熄灭的灯塔，在黑暗里单调的，却是永远不会移动的”

    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响：

    “世界万象，千奇百怪，人是怪中之怪。每一个党的领导人在位那几年里，无论是巍巍乎，高山仰止，还是渺渺乎，大江掬水，总是要提出新的政治口号，新的政治观点，哪个不提，就好象是无能之辈，就好象是无所作为，就好象不能成为一代明君，就不能成为伟大的核心？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四七二十八了。我看，这些口号既没有新意，也没有力量，叫也叫得不响。口号嘛，总得叫它个山摇地动震天响。有些同志啊，口头上接受了前辈

    留下的政治遗产，但是，他们真正接受的是前辈留下的权力――一柄手杖，那是非常可怜，非常可悲的。人的权力，不是皇位移交得来的，是靠行动做出来的。一个党的领导人，要想伟大英明，要想历史垂青，让人民永远牢牢记住他，并不会因为在于他们提出过一个口号，发明过一种方法。思想的伟大，永远不在于词句的长短，语言的华美，排列的整齐。一个最简单的口号，往往最能体现出伟大的思想和有力量的行动。同志们，我刚才进中南海大门时，又看见了‘为人民服务’那五个字：‘为人民服务’，我的心里好难过，那不是我的发明创造啊，那是”

    略有沉思。他将手中的烟点燃了，静静地抽了几口。

    全场肃然无声。只有兰色的烟雾在飘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