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提蓝桥监狱里（8）

    陆建国阴沉沉地笑了几声，用十分大度理解的口吻说：

    “噢，苏代市长，你不必痛心疾首地去责怪他们。要责怪，只能责怪你自己。你们的书记党内职务比你高，但威望却没有你高，你的常务副市长今年五十九岁，差八个月就六十整了，要是接不了你的班，他就要去政协养老。最重要的一条是：他们和今天的党中央保持绝对的一致。”

    陆建国说着，双手又从一个纸制的口袋里倒出一些东西。他接着说：

    “你在这里是空白的七天，我们却是南下上海忙忽了七天。坦白地说，这次的上海之行，我们是非常失望的，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份量。你看，这是你前任秘书的情况汇编，一个很不争气的年轻人，徐月宁向我们提供了他收受的钱财，也有好上百万啊，还有搞女人的录像，年轻真好，有身体资本，有干劲，一次能搞两个，每个月要换女人。他已经被双规，接下来当然就是双开，然后判掉”

    陆建国说的是苏世伦的前任秘书。他在四年前就接受朴素的建议，不要将其秘书长期留在身边。作为领导，‘有些事’只能让‘有些秘书’知道前半程，而不能让他知道后半程。

    “我们的工作人员很惊讶。他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纪检干部――”

    陆建国仰起脸，摊开双手作了一个无奈的动作后，继续说道：

    “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个代理市长，政治绯闻太多，经济绯闻太少，生活绯闻更少。他们很失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一封揭发你生活作风的信，而且毫无价值可言，是浦江之声广播台台长写的，关于你和一个叫布谷鸟的女主持人的关系。当然，也还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那个白面商人徐月宁倒是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否则，我们的这一步险棋还真得要有大麻烦了”

    陆建国的话语中提到了布谷鸟，让苏世伦心里多出一股酸楚之情，虽然已是一颗半囚徒之心，却更为她担心，为她揪心，为她伤心。他知道：自己肯定已经连累了她――她可是一只弱不经政治之风的布谷鸟啊！

    显然，陆建国已经迅速地捕捉到苏世伦脸上浮现出的微妙表情。他惊讶的发现，当自己提到“布谷鸟”三个字的时候，苏世伦痛苦沉默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丝近乎于灿烂的光亮，那光亮虽然仅仅停留了短短几秒钟。陆建国敏锐地感觉到：看来，那只远在上海的布谷鸟，在苏世伦的心底里是有分量的，也许能成为自己与苏世伦谈判交易的筹码。于是，他换了一种戏谑的口吻说：

    “苏代市长，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来谈谈女人吧。对男人来说，这永远是一个比较轻松有趣的话题。很多时候，即便在政治上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男人，都能够在女人的问题上找到共同的兴趣和共同的爱好。我知道，你苏代市长在这方面有着很高的品味，很高的鉴赏力。可我也相信，我陆建国也并非庸人俗夫。我敢说，我对女人的鉴赏力和判断力，以及感受力，能与你匹敌抗衡，不分高低。顺便说一下，在上海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都见过布谷鸟，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你苏代市长会找她做情人。她的那张脸，连最普通情人的条件也不够。可是，你的秘书小金已经反复交代，说你们‘交往甚密’。交往甚密，这是什么意思？谁都懂得的。我也来之上海，也曾经领略过风情万种的上海女人，那真得是让人过后难忘，回想起来，满嘴是味啊！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北京女人的粗狂，那简直就是粗糙。女人一旦粗糙了，离泼辣就不远了，是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与布谷鸟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真的，那是肯定的，可又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真，好几天了，我都百思不得其解”

    听着陆建国的话，苏世伦没有回答――他的良心，他的责任都不容许自己肯定或者否定。他并不是害怕，他是为了布谷鸟。他的政治经验告诉他，对自己来说，是政治生命决定生活作风，而对布谷鸟来说，是生活作风决定政治生命，决定她的艺术生命。

    陆建国大概以为‘布谷鸟’这个话题打动了苏世伦的心。因为，当几次谈到布谷鸟时，苏世伦的的脸上的表情都会发生微妙的，不同的变化，眼神里多了一点温柔。所以，他想继续以此借题发挥，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苏代市长，我俩对女人的品位和需求可能不一样，但有一点我和你肯定一样，那就是，很看不起以和那些美女主持人发生绯闻为荣的官员。恶习四溢啊，从中央到地方都有一大批人赶这个时髦，纯粹是一种卑劣心灵的效仿和攀比。这些人，像苍蝇叮臭肉一般驱赶不尽，拍打不走。再看看，那些所谓的美女主持人，从脸庞到声音，从眼神到行走，从装束到表情，都是矫揉造作，虚假空洞，还自认为自己是奇货可居，能够高价拍卖。她们装腔作势，卖弄风 骚，浓妆艳抹，搔首摆腰，花枝乱颤，丝毫没有一点丰厚的文化底蕴，偏偏一面自视高雅尊贵，又一面厚颜无耻地以讨取廉价的掌声和迎合低级趣味为荣，甚至不顾羞耻地向有权的官员，向有钱的老板献媚送笑，宽衣解带。哎，女人浑然不知自己，心灵空虚的女人，身体也必定空虚的”

    陆建国帮自己和苏世伦的杯中都加了点水，又继续说道：

    “凭心而论，苏代市长，前后十二年时间，我应该对你还是有七分熟悉，三分了解。你绝对不是一个情操庸俗的男人，更不是一个碌碌无为，拍马溜须的领导。你不仅有魂魄，有胆略，更有敢为天下之先的进取心。我想，对女人，在你的心里一定有一腔似水的柔情，眼里有一缕品位高尚，独具灵标的神情我想象不出，地位，名誉，金钱，外表，内心，修养，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挑选，还有什么样的女人会不喜欢你这个男人，一个布谷鸟又岂在话下？我陆建国虽然不敢自称是个扬帆情海的水手，但也算是个阅尽人间春色的猎手，可在你面前，我始终是自认逊色三分”

    苏世伦听着陆建国的话，更觉得他是个很无耻，很自恋的人。但同时也觉得那些恭维的话似乎是在想套自己的话。大凡在别人面前将自己讲得很无耻的人，总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陆建国见苏世伦还是一言不发，很有信心地依然继续着女人的话题：

    “从理论的角度，我也仔细地，全方位地研究过女人。二十年前，我就曾经全文阅读过海蒂的《性学报告》中的‘情爱篇’，‘女人篇’，而且是阅读了两遍。中国古代有关男女性描写的，如，《蒲扇团》等等，我本本精读，还有，当今的刘临达，李银河，他们所有的有关女性论述的著作，我都无一遗漏，还有，宫廷的，印度的，西藏的，世界的，关于女人心理和身理的书籍，只要是翻译过来的，我都涉猎不离十应该说，男人对女人身体需要的与女人对男人心理的渴望，我还是十分了解的。不过，说真的，又回到那个老问题上，你和布谷鸟的关系，的确让我匪夷所思，真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苏代市长，能否向老弟传授传授一下其中让人心驰神往的奥妙啊”

    苏世伦心里很厌恶，很反感，很憎恨陆建国的这番话。他知道，此时此刻的陆建国谈女人，其用心险恶之极！他是貌似男人的大度与坦诚，看如朋友的亲密与坦荡，而如果自己附着他的话题去谈女人，就会立刻成为授人以柄的道德败坏的‘罪行’。这倒还不是自己真正畏惧的地方。他是觉得 ，即便是在女人――这个所有男人都能找到共国语言的话题上，自己与陆建国之间也如同是云与天，同在而不同生。虽不能用“燕雀岂知鸿鹄之志”来形容这种差距，但至少，陆建国这种被政治烟火燎熏黑的心，被向上爬的欲 望煎熬的脑子，是绝不能理解自己内心的情怀――不贪色貌取女人，而以心声觅知音。

    苏世伦笑了笑对陆建国说：

    “换个话题吧，说说你们双规我的目的吧！了解女人的生理，那是医生的事。大凡号称能洞察女人之心的男人，实际上都是用他们自己的心灵镜子去照射女人，永远只能窥其一斑，而不得全身。女人是不可能被男人完全理解的，她们自己都无法理解她们自己。”

    “有哲理，非常有哲理”宁建国脸上一阵红白，显得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