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因缘及分（二）

    云子臻转进屋内，寻烛台点燃，这才瞧清郝之邦的模样，但见其眉目清秀，约摸不到弱冠之年，只是高髻浸湿，浑身濡皱，甚是狼狈。云子臻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青色长袍，道：“这套衣服，你换上吧。”

    郝之邦正在打量屋内布置，闻言接过衣物，道：“你出去一下。”云子臻一愣：“我出去？”郝之邦道：“我换衣服，你当然要回避了。”云子臻道：“都是男人，你换衣服便是，难不成还怕我偷看？”郝之邦微露嗔色：“总之你出去便是了。”云子臻无奈地摇摇头，走出房间，拉上了门。

    在门外憋闷了一阵，终于听见屋内道：“好了，你进来吧。”云子臻推门走入，看清眼前景象，猛地愣住，吃惊道：“你……你怎地似若女子？”

    郝之邦穿上青色长袍，略显宽松，双手笼在袖里，发髻披散开来，乌黑的长发湿嗒嗒地搭在胸前，容颜清亮，眉目如画，宛若闺中处子。他浅浅一笑，道：“你当真是个书呆子。”嗓音少了先前的故作闷沉，变得脆鸣悦耳。他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嫣然浅笑。

    云子臻恍然道：“你非男子，原本就是……”郝之邦食指竖在唇前：“嘘，小声点。”云子臻忙点头，压低声音道：“可刚才那些清风观的人都叫你师弟啊？你是女子，怎地又成了道士？”郝之邦在圆凳上坐下来，道：“我女扮男装混进去的呗，对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我有些饿了……”云子臻道：“你等一等，我去厨房看看。”说罢推门出去。

    郝之邦将麻袋推入床下，垂下床单罩住，从木架上取下一条白布履，抹干了头发。片刻之后，门吱呀开了，云子臻手托青花瓷碟，碟中尽是各色点心，道：“厨房有些点心，我每样拿了一些，不过都是冷的，你将就吃一些吧。”

    郝之邦笑道：“这才是待客之道嘛。”取了一块圆饼，轻轻咬了一口，“唔，沙软酥脆，甜中蕴芳，很是不错。”云子臻在桌对面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细细打量她。

    郝之邦吃了一块软饼，见云子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伸手摸了摸脸，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沾了饼渣？”“不是的。”云子臻一愣，道，“你不是受了伤吗，怎地脸色这么好看？”郝之邦笑道：“不骗你个书呆子，怎会让我进来？小女子孤零零地在荒郊野外过夜，要是被那群人寻得，可就性命堪忧了。”

    云子臻道：“难怪我娘千叮万嘱，叫我不要轻易相信女人，这话倒是真的。”郝之邦道：“你娘也是女人，她的话，你自然也不能相信。”云子臻道：“我娘说的是对的，我爹才老是说错话。对了，我姓云，名子臻，你既然混入道观，那原来叫什么？总不至于就叫郝之邦吧？”

    郝之邦道：“你想知道？”云子臻道：“想。”郝之邦道：“明天告诉你，我现在很累，想先睡了。”云子臻见她伸了个懒腰，便往床上躺下，吃惊道：“你睡这里？”郝之邦道：“你带我来的，莫不然让我睡别处？”云子臻道：“我先前当你是男的，你既然身为女子，可不能和我同睡一处。”郝之邦道：“谁和你同睡一处，是我睡床上，你睡地上。”云子臻一愣：“可是……”却可是不出来。郝之邦笑道：“呆子，是不是从未与女子同处过一室？”云子臻道：“自然不是。”郝之邦饶有兴致，道：“哦，那是和谁家女子偷情？想来定是偷偷瞒着爹娘吧？”云子臻道：“才不是！我小的时候，和……和娘睡在一起过。”郝之邦噗嗤一笑，道：“果然是个呆子，瞧你脸都红啦。”云子臻尴尬道：“我……我……可你不能占我的床啊？”郝之邦愠道：“你是大男人，我可是弱女子，你难道不给我让床？”云子臻愣了愣，叹道，“罢了，你给我一床被子吧……”郝之邦递给他一床被子，笑道：“别委屈啦，我睡你的床，你该当高兴才是。”云子臻大是无奈，默默铺好被子，吹熄蜡烛，裹了进去。郝之邦道：“明早见了。”云子臻“嗯”了一声，躺在地上，觉得背下生硬，好生难受，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入眠。

    好不容易睁了眼，晨光透纸入窗，已是晨时。云子臻坐起身来，听见旁边有哗哗声响，扭头一看，见郝之邦趴在床上，翻看一册线装，便道：“你在看什么？”见她没有作答，云子臻惺忪地看了一眼，忽地脸色一变，扑上去抢夺线装，道：“这本书你不能看！”郝之邦抱住书一滚，滚到床内侧，盯着他坏笑道：“为什么不能？”说罢念读起来：“灯花梦全传，第一回，红婆子戏法动夫人，杨夫人坚心抱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