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因缘及分（三）

    云子臻扑到床上，郝之邦又轻巧躲开，念道：“月浸相钩，鼠筛水覃，哀鸿叫得霜天远。追维往事，重忆前缘，不惯凄凉情绪，更兼寒夜如年。这词写得不错，怎地不让我看？”云子臻道：“总之你不能看。”伸手抓书，又被她让开了。她轻盈坐在床角，往下快速翻页，却不出声念读，只是脸上笑容渐渐收束，两腮渐渐晕红。云子臻知道她看到不该看之处，尴尬道：“不要看了，快把书还给我。”伸手去夺，这一回郝之邦没有再躲，任他将书一把抢过，只红着脸道：“是你自己塞在枕头下的，原来你不是书呆子。”云子臻嗫嚅道：“谁说我是书呆子了……”

    正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响，一声怒吼响彻屋内：“臻儿，你怎地引了贼人进来！”一个山羊长须的老儒者满面怒容，立在门口。

    云子臻和郝之邦吓得在床上同时一愣。云子臻霎时间明白过来，定是三平将事情透露了出去。老儒者见到眼前情景，同样是一愣，见云子臻和一陌生女子在床上相对而坐，衣衫不整，陌生女子更是满面羞红，神情忸怩，霎时间明白了一切，脚下一跺，怒道：“浑小子，把衣服穿好，给我滚出来！”说罢拂袖而去。

    云子臻慢腾腾地下床，嘟哝道：“都是你害的，我又有一顿好挨了……”郝之邦吐吐舌头：“是你自己要来抢书，活该挨骂。”云子臻道：“我爹定是误会了，这回我可惨了。”郝之邦一脸不解：“误会？他误会什么？”云子臻道：“走吧，去大堂挨骂了。”郝之邦道：“你爹到底误会什么？”云子臻愣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快走吧。”郝之邦嘻嘻一笑。

    来到大堂，早点已摆上圆桌，老儒者坐在正堂位，满面肃容，一个妇人坐在右首，神情和蔼，云子臻乖乖地喊过爹娘，郝之邦跟着甜甜地道：“伯父、伯母，早上好。”

    老儒者面容不改，略略点头，妇人却眉开眼笑，站起来挽住她手，道：“哎哟，小姑娘生得这般俊俏，穿这身衣服，没来得辱没了，来来，去伯母房间换一套女儿家的衣服。”两人仿若一见交心，欢笑攀谈，往里间去了。

    云子臻坐下来，心中忐忑难定，小心翼翼地道：“爹，其实我……”话才开了个头，老儒者打断他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云子臻道：“爹，我真的没……”老儒者道：“问你话呢！”云子臻只好道：“我不知道。”老儒者道：“你不知道？那她叫什么名字？”云子臻道：“这个她没说。”老儒者拍桌喝道：“你身为堂堂云家少爷，更是我云万墨的儿子，连人家姑娘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人带入家门，相处了一夜？你不知她叫什么，那你知不知何为廉耻，何为操守？”

    云子臻只觉委屈不已，小声解释道：“爹，你真误会了……”云万墨喝道：“别解释了，你既然是我儿子，就不能让丢我云家的脸，事情做了，便当负责，你娘会问清她的姓名家世，择日上门提亲，不能叫人家姑娘丢人，更不能叫我云家丢人。”云子臻大吃一惊，道：“爹，我和她没有那个……昨晚她睡床我睡……”云万墨道：“住嘴，别再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外人怎么想，会当你是清白的吗？”云子臻道：“这事不会传出去的……”云万墨道：“三平嘴大，这事下人们都传遍了，我们云家这么多下人，多少张嘴，人多口杂，如何传不出去？你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云子臻还想争辩，忽听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爷俩在聊什么，这般高兴？快来看看，林姑娘长得多俊俏！臻儿，你可是走福啦！”一个女声低低地道：“伯母，你叫我红豆就好。”

    父子俩应声回头，只见一女子身裹水绿裙衫，容若解语之花，姿同风轻云淡，云子臻顿时入痴，连云万墨都忍不住暗有微叹。云子臻认得那件水绿裙衫乃母亲年轻时衣物，已珍藏多年未曾拿出，没想到今日初次见面，便让她穿在了身上。

    妇人笑着挽她入座，道：“林姑娘千万别客气，尽管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来，多吃些早粥。”林红豆笑着接过，亲切地道了声谢。云子臻大感无奈，无奈中却又暗觉欣喜，事情发展之快，实在超乎想象。忽然小腿上微微搔痒，低头一看，一只绿面粉边的绣鞋缩了回去，抬起头来，见林红豆正眨巴眼睛冲自己坏笑。

    吃过早点，林红豆先作辞别，云子臻又挨了云万墨一顿训，这才回到房里。推开房门，正想发怨，却见林红豆做出噤声手势，容色神秘，身侧搁着一只灰色麻袋。云子臻道：“袋子里是什么？”

    林红豆道：“你房里有没有刀？”云子臻道：“没有，要刀的话，得去厨房。”林红豆道：“你快去拿一把来。”云子臻奇道：“你要刀做什么？”林红豆道：“你只管去拿便是，到时便知。”云子臻便转身去了。

    须臾房门推开，云子臻走了回来，手中提着一柄明晃晃的菜刀。林红豆莞尔道：“你怎地拿了把菜刀？”云子臻道：“既是厨房，自然是菜刀，你只说要刀，又没说要什么刀。”林红豆只好接过，掂量两下，笑道：“菜刀也好，将就使一下了。”反手拉上门闩，走到大麻袋前。

    刀锋拉过，麻袋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内里白色的油蜡纸，再将油蜡纸一层层揭开，又露出黑色粗布，如此层层包裹，足见袋中之物非比寻常。林红豆小心翼翼地割开粗布，终于露出一片雪白皮肤，赫然是一具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