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枯骨权杖（二）

    从山谷上方下望，只见树木高簇，密如翠海，不见一丝人烟。走下谷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状，四处碗口粗大的藤蔓密集丛生，藤蔓纷纷攀上枝头，在枝桠间交织缠绕，如笼穹盖，遮天蔽日。

    正行走间，忽听头顶上方传来呜噜噜的呼喊声，这喊声起初只是一人发出，渐渐增多，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忽有一人从天而降，双膝着地，向黑衣邪老当面拜倒。明烛望去，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不同的树上攀藤跃下，纷纷身着黑衣，向黑衣邪老行跪拜礼。明烛吃惊，向上仰望，只见每棵树上都依势建有一座树屋，有人正推开树屋屋门，缘藤滑下。只片刻，林中便有四五百人聚集。一时之间，方才还静谧无人的茂林，此刻变得热闹非凡起来。这帮枯骨降头派的人一来到山谷之中，顿时如同换了个人似地，纷纷展露笑颜，与人欢声攀谈，各自跟随三五人群，缘藤进树屋去了。明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枯骨降头派这些人便居住在此，寻到自家亲属，回家去了。

    白无欢然道：“师父，我哥哥没来，想必定是外出打猎了，我这便去寻他，行么？”黑衣邪老微笑道：“你去吧，明日来见我，我有事对你吩咐。”白无应了，没好气地瞪了阴阳马一眼，阴阳马抖擞鬃毛，噗地打了个鼻响，白无哼声道：“别得意，迟早我要骑你飞奔。”这才转身离去。

    黑无牵过阴阳马，随在黑衣邪老身旁，往前走去。黑衣邪老道：“黑无，你娘腿脚不便，定在家中等得急了，你快回家去吧。”黑无道：“师父，我先送你回去。”黑衣邪老道：“不必了，我自己能回。”黑无执意不肯，黑衣邪老只好让他牵了阴阳马，一起走了一炷香时间，来到一棵参天巨木下，方才停住脚步。明烛仰头望去，只见此树比周围树木都要大上一圈，树上树屋亦要气派许多，想来这便是黑衣邪老的住处了。

    黑衣邪老道：“你回去吧。”黑无放开缰绳，道：“师父，这和尚怎么处置？”黑衣邪老道：“你暂不用管，我自有主张。”黑无道：“那我这便回去了，师父保重。”黑衣邪老点点头，任他去了。等他走远，黑衣邪老才将明烛搬下马背，用一根藤蔓缠住，吊上半空，又将阴阳马拴在树干上，这才攀藤跃起，进了树屋。

    明烛被吊在半空，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无法挣开束缚，低头下望，只见阴阳马卧在身下，正巴巴地仰头上望。明烛估算已走了大半个月，心中道：“这里便是南洋么？怎恁地像未蒙开化的荒蛮之地？”忽想起在阁皂山中青老讲述活血时，曾说李仙医早年到过南洋，听到过养育活血人的传言，当时他还不信，此时亲历南洋，身处这荒蛮之地，这才相信，若真有人在此饲养活血之人，那也并非绝无可能。

    明烛心知师父定不可能寻到这等偏僻地方来，又不知黑衣邪老为何要掳劫自己，总之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只能依势而定。

    困顿在地，渐渐天色放暗，夜晚徐徐而来。林中忽响起兽吼之声，凄惨不已，明烛听来，猜想定是有野兽被捕，已遭剖杀。过了不久，有数人从林中远远走来，跪在树下，望见明烛，微微吃惊，随即朗声道：“黑神大师，餐会已准备妥当，还请您屈驾前往。”树屋中黑衣邪老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吧，我稍后便至。”几人道：“拜谢黑神大师！”磕了九个头，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隔了一阵，黑衣邪老展开黑袍，御风飘落，将明烛放下地面，把他脉搏，知无半分内力，方解开他全身束缚，扔在阴阳背上，道：“此处方圆百里都是荒山野岭，凶兽横行，你身无半丝气力，只有我才能解你腹中虫蛊，你就休要再想逃走了。”明烛哼了一声，仰起头，不去看他。黑衣邪老也不在意，牵起阴阳，缓步而行。明烛浑身无力，只能任其所为，静观其变。

    不多时，林中出现明亮火光，渐闻鼎沸人声。行至近前，方见一块数十丈空地上，好几百人围住一大团篝火，正热闹欢舞，篝火上架有一口铜钟大小的铁锅，锅中水花迸溅，已然烧满滚水。

    黑衣邪老还未走近，已有人高声欢呼道：“黑神大师到了！”

    众人听见，一齐停舞止声，纷纷站起，手拿棍棒，高高举起，大声呼道：“黑神大师！黑神大师！”接着又是呜噜噜的呼喝声。十几人拥簇过来，当首者是一位光头垂须的老者，手中拿着一根三尺长的石杖，道：“黑神大师，这一趟有劳你了，快请上座。”黑衣邪老道：“族长，请再置一处上座，这位是我从中土请来的贵宾。”族长道：“好好，快置座！”眼瞧明烛，见他伏卧马背，面无血色，不由露出疑惑。明烛心道：“看来这黑衣邪老深受这群人的敬重，他被呼做黑神大师，此地又是他的地盘，倒要小心谨慎了。”有人前来扶他下马，引入上座。

    所谓上座，在明烛看来，亦是粗陋无比，只不过一截粗壮树桩，搬来即可落座。五个树桩摆放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前，族长、黑神大师、明烛，以及另外两人依次入座。大青石上摆有几大块焦黑兽肉，置有五把纯铁小刀，供割肉而用，另有五只粗陶杯，盛满清澈饮品。族长站起身来，高举石杖，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族长高声道：“今夜餐会开始，带俘虏！”

    一声喝毕，众皆欢呼。只见十余人拉着长藤，藤上系有五个裸身男人和一个裸身女人，走入空地来。六名俘虏全都被细藤索穿过上下嘴唇，以死结系住，不能做声，被拉到空地中央，一一按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