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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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半夜时，狗蔫子有些困倦了，就把头伏在照尸灯边的桌角上，打起了瞌睡。这时，屋里的张老疙瘩渴了，出来喝水。他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水还没有喝到嘴，正往嘴边送的时候，他心里发瘆，就偷着扫了老妈一眼。这一眼扫的，把他吓坏了。他看到老妈脸上的盖尸布在扇动。吓得他妈呀一声扔掉了水瓢，几步就蹿到了里屋。里屋的人都被吓得站了起来，听他一说，都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咋办好。老阴阳领着张家大哥几个，半信半疑地来到外屋。这时，狗蔫子也醒了，他仍坐在小桌边，一边揉眼睛，一边伸长脖子细看老太太脸上的盖尸布。

    大家都惊恐地看着老太太的尸体，看她脸上的盖尸布。盖尸布确实在动，而且越扇动幅度越大。随着盖尸布的扇动，盖尸布下还发出了声音，噗！噗！是吹气声。随着噗噗的声响，盖尸布被吹起老高。

    张家哥几个都吓坏了，全身筛糠一般哆嗦起来。老阴阳说，别怕！别怕！快去抬棺材天！张家大哥几个就颤颤抖抖地抬回了棺材天。老阴阳就指挥大家把棺材天横压在老太太尸体的胸腹上。棺材天是用半尺多厚的落叶松板子拼成的，足有二百多斤重。横压在胸腔上，别说一个老太太，就是一个大小伙子也得压瘪了气。可是没压住老太太。张老太太照样吹着气，噗！噗！一边噗噗地吹气，一边向外拔身体。一看不行，老阴阳又用黄纸画了一道符，在符上吐了一口唾沫，颤着手贴到老太太的额头上。老太太的尸体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动起来。一边吹气，一边从棺材天下往出拔身体。眼看着棺材天已经下移到腿上了，老阴阳也慌了手脚。他破撕拉声地喊，快跑吧！老太太借气了，要诈尸！一边喊，一边先跑出了屋。张家大哥几个也不管屋里的媳妇和老弟了，都紧跟着老阴阳跑了出去。

    狗蔫子没有跑，他看着老太太挣脱了棺材天，看着老太太掀掉盖尸布，看着老太太的尸体僵硬地站起来，又看着老太太一边噗噗地吹气，一边像摸瞎一般两手僵硬地划拉着向他走来。他一边躲着老太太的手，一边倒着脚向后退，一步步退到里屋。老太太就一步步跟进了里屋。

    里屋当时躲着张家五个媳妇和吓破了胆儿的张老疙瘩，这几个人已经惊恐万分，见老太太跟着狗蔫子摸进来了，更吓得真魂出窍。张老疙瘩脸都变了形，他什么都不顾了，一下子跑到窗台前，一头撞破了窗户纸就往出钻。刚伸出半个身子，后边他媳妇和几个嫂子都紧跟了上来，大家拼命地从这个窗窟窿往出挤，一个个压在他身上，落了一摞子，动弹不得。

    狗蔫子没去挤窗子，他慢慢地引着老太太转到炕沿边，顺手拿起一个枕头递过去。老太太正四处划拉的双手一下子有了着落，她紧紧把枕头抱在怀里，死命地勒，两臂发出咔咔的骨节断裂声。她勒着勒着，慢慢地倒了下去。倒地后，噗&#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吐没了一口长气，不动了。

    狗蔫子蹲下身摸摸老太太的鼻子嘴，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拉下窗台上那几个哆嗦成一个蛋的人。拉下来一看，张老疙瘩好像刚刚淋过雨，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不知是他媳妇还是哪个嫂子毫不吝啬地尿了他一身。

    狗蔫子把老阴阳和张家大哥几个都喊回来，把老张太太的尸体重新抬回到停尸板上。第二天安全入殓。丧事完毕，老阴阳扯着狗蔫子的手，心悦诚服地说，我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啊！不如你，你才是真正的阴阳先生啊！从此，狗蔫子名声大振，谁家再死了人，都不找老阴阳了，一律请他料理。

    十里八村都知道狗蔫子，一提狗蔫子就竖大拇指，夸他胆大。狗蔫子就越发愿做这些胆大的事。后来他就死在这些事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