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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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湾四混”事件之后，杨思举吸取教训，谨记宁老五的告诫，多日未涉足西边的坟圈子。走到外边，也是经常低头看脚下，强迫自己控制好奇心，不去四处乱瞅。偶有一夜，月光如水，洗净了白日的燥热。杨思举贪爱月色的美丽和夏夜的凉爽，在外边多流连了一会儿。他本想到宁老五的小窝棚坟前去找宁老五唠嗑，但是宁老五家房门紧闭。宁老五不在家。老人家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不知上谁家串门闲扯去了。

    杨思举就独自一人坐在地窨子门前纳凉。坐了一会儿，下露水了。头发梢都被露水打湿了。他就想进屋休息。刚站起来，他忘了控制自己，向西边坟地瞟了一眼。就瞟了一眼，便看见从坟圈子里走出一头白毛驴子，一头纯白纯白的白毛驴子。杨思举平时根本没见过这种白色的毛驴，感到好奇，就盯着看。毛驴的脖子上耷拉着一节缰绳。它好像急着要到什么地方去，路边的草绿油油的，它一口都不吃。嗒嗒嗒嗒，从他地窨子后边，向着东北方向，一路碎步地走过去了。杨思举越发地好奇，就没有进屋，紧跟着毛驴子向东北走去。

    这是谁家的毛驴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该不是走丢的吧？杨思举在心里问着自己。他真想紧跑几步，赶上前去扯住驴的缰绳，然后把它经管起来，等有人找时就还给他。但是驴走得很快，赶不上。他就在后边跟着。他想，白毛驴子总有停下来的时候。跟着跟着，他不知不觉地走下了榆坨子，又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半儿坨子，后来竟然走出了江湾大甸子。在过防洪大坝时，杨思举才突然觉得跟得太远了，不想再跟了。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觉得既然过了大坝，离家越来越近，就一直跟下去吧！跟到家跟前就把它牵到家去，谁找也好就近还给谁。他就继续跟着。

    白毛驴子过了大坝，便改了方向。没有去土龙背村，去了后屯。杨思举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向后屯走去。进了后屯，白毛驴子径直走进了屯东头的一个院子。这户人家三间房，中间开门儿。杨思举跟到大门口时，毛驴子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很直接，没有左顾右盼，没用寻寻觅觅，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路径很熟。杨思举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老马识途，老驴也识途啊！这白毛驴子一定就是这户人家的了。既然驴已经找到了家，那就跟到头了，回家吧！杨思举刚要转身，走到房门口的白毛驴子突然没了。杨思举瞪大两眼，把眼珠子擦了又擦，再也看不到那头白毛驴子了。哪去了？进屋了？杨思举的心又扑通一下急速的跳起来。他感到不对劲儿了，这头白毛驴子有问题。

    杨思举不走了，趴在大门的门缝往里看。不一会儿，西屋的灯亮了，屋里有人影晃动。因为离得远，看不真切。杨思举就钻进院门，走到西屋窗下，透过窗玻璃向里看。

    屋里一个女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找出了一堆新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穿。炕沿下，一个纯白的小东西在一窜一窜地蹦，不大，像一条小白鼠。杨思举擦了擦玻璃，努力地睁大眼睛细看，看清了，吓得他心一哆嗦。那个小东西正是刚才他跟踪的白毛驴子。怎么一下子变得那样小？杨思举屏住呼吸，继续观察。只见小白毛驴子的两条前腿夹着一根绳子，呈作揖状，在一跳一跳地举动。那绳子正是它脖子上那节缰绳。它窜跳着，随着窜跳，嘴里不停地念叨，上吊好！上吊好！

    杨思举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咋回事儿呀？这个窜跳不止的白毛驴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他胆战心惊地继续观察。

    女人穿好了衣服，又拿出了木梳，认认真真地梳理头发。打扮停当，就伸手从白毛驴子的前腿上取下绳子。女人拿着绳子，仰头看了一圈儿。房顶糊着纸蓬，纸蓬上只有一个小洞，洞里伸出一个窗钩。女人停在窗钩下，将绳子一头拴到窗钩上，然后将另一头结了一个圈状，往自己脖子上套。

    天哪！这还了得！杨思举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他吓得不能自控，便大喊一声，不要上吊！随着他的喊声，屋里的女人一屁股跌坐在炕上，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地上的小驴看了这种情况，呼地一下跳起老高，落地打了一个滚儿，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女鬼耷拉着血红的舌头，一阵风似的从屋里蹿出来，伸出钢叉一般的利爪就来抓他。杨思举本能地用手遮挡，一边遮挡，一边向后退。

    女人的哭声惊动了东屋，公公婆婆从东屋跑了过来。哭声也惊动了四邻，邻居们都过来看热闹。东西院的狗一起狂吠。女鬼收起利爪，化成一道白烟向榆坨子方向逃去。

    先过来的邻居看到了女鬼追打杨思举的场面，都十分惊恐。女鬼跑了，大家胆战心惊地把杨思举围住，打听是怎么回事。女人的公婆走出来把杨思举和众邻居让进屋。杨思举就把白毛驴子的事儿跟大家学说。大家将信将疑，又去问炕上穿得新鲜的女人。女人只是哭，任怎么问，也不说什么。

    大家又问她的公公婆婆。婆婆说，昨晚吃饭时，小两口吵架了。吵完架，媳妇就回西屋睡觉了，儿子就去赌钱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说挺好的呀？也没多大事儿，就是骂两句。还至于寻死上吊吗？大家就不再问了，都过来感谢杨思举，张罗饭菜，要款待他。杨思举说不用不用，然后就离开了这户人家。

    杨思举当夜没敢回榆坨子，回土龙背村的家中住到天亮。

    天亮以后，杨思举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回到了他的岗位榆坨子。他料定那个女鬼就住在榆坨子上，而且一定会报复他。他知道自己又惹祸了，但是他不后悔。他想，还是求宁老五、邬瞎子这些人帮忙摆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