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三章

    43

    回到榆坨子后，杨思举坐卧不宁，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天一黑，他就去找宁老五。可是还没等走出门，就被逼了回来。那个女鬼已经挡在了门口。杨思举急忙转回身，一把抄起镰刀。他想，既然冤家路窄，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可是他的镰刀还没举起，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眼前的女鬼一下子就变了样子。狰狞的面目变得温柔可爱。那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妇，穿着白色的确良半袖衫，蓝色涤纶裤，干净可爱。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来。杨思举蔫了，两眼直了。嗔拳不打笑面，何况眼前笑着的是个温柔可爱的女人。杨思举像喝醉了酒，像灌了汤，恍恍惚惚，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镰刀。

    女人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柔声细语地和他说话。说我知道你是大学毕业生，我很佩服你。说有什么用啊？还不如人家一天书不读靠着老爹发财的。说人世间就是这样，命中注定。你这辈子生来就是受苦受穷的命，咋折腾都没用。你烧香，佛爷就掉腚；你行船就碰顶头风；因为有你，大学生就业都难了。说你惹这些烦恼有啥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说死了重来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改改命运，当一回顺风顺水的人。说要是死呢，最好是上吊。上吊好！上吊好！绳子一套什么都拉倒！随着女人的话，杨思举的眼前展现出一片和平宁静月白风清的世界。那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人们相亲相爱。行走的，游玩的，访亲的，问友的，穿衣的，吃饭的，其乐融融。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竞争，没有欺诈。人人自安乐，户户有春风。

    杨思举羡慕地看着，他对这个世界十分向往。他也笑盈盈地拉住女人的手，笑盈盈地随着她的导引来到门外。女人递给他一节绳子，他笑盈盈地接过来，说声谢谢，然后鞠了一躬。女人举起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鼓励他说，大胆往前走吧！找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把家安在那里，去创造新的生活吧！杨思举满心欢喜，他前面是一片希望的灯火，那灯火导引着他来到一棵歪脖子榆树下。他将手中的绳子系到榆树的横枝上，把另一头挽个扣套到自己的脖子上。套好了，他便勾起两腿，努力地向下坠。他感到非常舒服，既不憋气，也不疼痛。他好像在荡秋千，晕晕乎乎，飘飘悠悠。他闭上双眼，努力地勾着身子，让全身的重量都坠到绳子上。他勾着，坠着，突然咔嚓一声，他掉了下来，摔得屁股生疼。他一下子从迷幻中清醒过来，便慌忙睁开双眼。眼前站着一个黑影，是宁老五。宁老五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骨碌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回了地窨子。

    回到小地窨子，杨思举哆嗦成一团。他不敢回想刚才的事，就是一劲儿哆嗦。差一点儿呀！差一点儿就摸了阎王爷的鼻子！

    过了好一阵子，宁老五来了。他狠狠地骂了一通杨思举。骂他虎，乱管闲事。说找替身人那是吊死鬼的权利。你破坏人家的好事，干涉人家的自由，不但得罪了人，还触犯了地府的条律。人家小张不依不饶。多亏邬先生出面了，要不你死定了！杨思举很感激，说谢谢五太爷了！宁老五说，别谢我，我没那么大脸。是邬先生救了你。邬先生给你求情，人家小张才放了你。

    杨思举问，小张是谁呀？

    宁老五说，就是那个吊死鬼。他是太赉城棉纺厂的女工，因为男女关系搞不清，就上吊了。吊死后，被埋到了榆坨子上。一来到榆坨子，她就后悔了。嫌这地方荒凉，嫌这里的生活枯燥。说阴间更不幸福，总想找个替身儿脱离此地。三十多年来，她找了十多个替死的，都没成功。她都急坏了。昨夜好不容易找妥了一个，又被你给破坏了。她能不恨你吗？你给她烧些纸，缓和缓和吧！

    抹了，宁老五有特别叮咛一句，说小张的坟就在那两个大洞的南边，别弄错了。另外，多加小心，别再冲撞了上仙。

    杨思举一下子又睁大了惊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