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条件 壹

    胤祥六月走了之后，并没有按他说的一个月就能回来。直到八月中的时候雨京还收到他的信说皇上执意和西北那边驻守的每个将军都会面，估计还要在科尔沁多待上些日子。    八月初的时候画兰突染了风寒，太医看过之后开了方子，几日按时服药之后病情有了好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拖拖拉拉的就是没有好完全。雨京给胤祥回信的时候提到这里也就一笔带过了，虽然不想多留笔墨，也还是告知他太医说没有大碍，注意调理应该就没事了。    一直到了八月末，听说画兰还是断断续续的在咳嗽。雨京不知道她是真的还在生病，还是又使出了那些过往的伎俩延长她身体不适的迹象，所以从来也没去过她院子，只是白天会多询问老白几句罢了。因为太医说要静养和隔离，自从八月一开始依彤和弘昌就一直跟着奶娘，没有见过画兰了。所以老白过来禀告说瓜而佳氏想要看自己的孩子，因为看不见他们咳嗽的更厉害的一刻，雨京心里还暗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下来，画兰早就应该知道她的这些装可怜的样子在雨京心里根本激不起一丝涟漪。一想到之前在德妃那边听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训言，如今胤祥又不在，雨京不想节外生枝好像她借故要抢画兰的孩子一样，便道，“那就大格格和大阿哥过去罢了。”    老白有些犹豫，“李太医说还是咳嗽好利索了再让人探病的好……”    冰青刚好抱着若彤进屋，听见老白的话笑着和雨京道，“做额娘的毕竟是惦记孩子的，哪还顾得上生病。奴婢坐月子的时候也是大病了一场，忍着疼都要每天起来喂奶的，母子连心呢。”    这段日子下来冰青带着若彤也渐渐顺手，有时候若彤一睁眼看见她在身边会很自然的伸出胳膊让她抱，雨京还会在一边装吃醋似的开冰青玩笑，说这孩子反而亲冰青多于她。    听了冰青这话，雨京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的。她从冰青手里接过若彤，抱在怀里亲昵地摇晃着，不管画兰那边是真病假病，让她看看自己的孩子总之是最为正常的事情不过吧？    依彤和弘昌被奶娘抱着去画兰屋里让她看着玩了一天，结果那边院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老白傍晚的时候过来说瓜而佳氏说要谢谢福晋好意。雨京无奈地笑了笑，她明知道老白根本就是在撒谎，老白随胤祥这些年下来都变得有几分他的温柔性子，怕也是胤祥临行前嘱咐了老白要多照顾她的情绪。    隔天一早天才亮，福清就在门外低声问福晋醒了没有。雨京赶紧抓了件外衣起身，还以为这么早是若彤出了什么事情，结果福清摇摇头，“大阿哥发了高烧。”    雨京抓着外衣的手猛地一缩，心里一句糟糕还没念完，赶紧就要往外走，又被福清拦了下来，“夜里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看福晋已经睡下，老白叫了先生来看过了。”    “不是去宫里传的太医？”雨京愣了愣，人又被福清扶进屋，心底里的担心一个劲儿冒上来，“我过去看看。”    福清扶雨京坐下，转身打湿了帕子轻揉着，“福晋还是洗漱打扮了再过去吧，瓜而佳氏那边闹了一宿，她不能出院子，小阿哥夜里又烧的厉害，奴婢听说老白光是两边跑着传信就整夜没停过。”    这擦脸更衣的空挡，一脸憔悴的老白总算来了。“回福晋话，大阿哥现在已经退烧了，没传太医是不敢惊动了宫里，上次李太医来的时候说瓜而佳氏不能探病……”    雨京这才明白过来老白的用心良苦，也许画兰的病在宫里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心疼孙子的德妃如果知道了，必定不会让雨京好过，何况又是她逆了太医嘱咐准了的。雨京点了点头，心里不由也跟着自责起来，弘昌毕竟还是太小了，才一岁不到，如果有什么闪失很可能就熬不过去。    去了大阿哥那边，雨京伸出手背摸了摸弘昌的额头，还有些温热，赶紧叫下人又添了床小被子。这么小的孩子，连话还不会说，疼更不能传达。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了直叫人揪心的难受。看来昨天夜里是真的折腾的够呛，屋里进进出出的丫鬟嬷嬷全都愁容倦态，有个小丫鬟端水进来还差点摔倒泼了一地。雨京吩咐留着两个管事的丫鬟伺候着，剩下的去休息好回来交替屋里的。喂药的时候弘昌说什么也不张嘴，奶娘在一边哭的比他都大声，众人都好生哄着就是不敢使劲儿。实在没办法雨京只好一把抱过弘昌用身体按住他张牙舞爪的四肢，硬是掰开他的嘴把药灌进去，一碗药有半碗都让弘昌喷到雨京身上。    在大阿哥屋里待了两个多时辰，直到看着弘昌迷迷糊糊睡下了，额头的温度一点点恢复往常，雨京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福清还在问福晋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雨京摇摇头，再怎么不乐意，现在因为弘昌的病，她还是要见一面画兰的。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好像自从画兰怀上弘昌她们两个人就一直没正面说过话了。如果可以，雨京真是一辈子都想保持这样的状态，还能继续麻痹自己同一个屋檐下根本没有画兰这么一个人。    本应宁静的院子很远就听见一阵重重的咳嗽声，走到门外见到炕上坐着的画兰，雨京倒是有点吃惊。大半年未见，画兰好像变了人似的，身形明显消瘦，一脸苍白憔悴，连头发都是凌乱不堪散在脸边。那双眼睛看起来更不协调，仿佛整个人老了十几岁一样。    画兰脸上的病容未消，半掩着被子，听见屋外有声音才着急地把头抬起来，一看来人却是雨京，她自己也愣了愣。雨京只是呆呆的站着，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话，老白自身后跟过来，“侧福晋放心，大阿哥的烧已经退了，还多亏了福晋一早照顾着，奴才这就再请先生过来看，侧福晋还请仔细身子。”    老白本以为说了这话也就能连带请福晋一起离开，谁知道雨京挪了挪脚步，直接迈进了屋里。老白又怕福晋如果也染了风寒更没得交代了，才刚开口要劝雨京就被她抢了先，“老白，你现在去宫里传李太医过来。”    老白左右为难，雨京背对着他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去传李太医过来。”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也不离画兰枯瘦的脸，她甚至分不清心里现在到底是要李太医过来给弘昌看病，还是画兰。    她们曾经都盛气凌人过，她们曾经都视对方为最大的眼中钉，她们当初从来都是只有我没有她那样的坚持。花轿抬进同一个府门，多年之后，各自做了额娘，各自有了新的依托，再这样对视，双眼中映出的彼此却不再相同。    画兰身边现在的丫鬟看来不是个贴心的，一看福晋进了屋早就低着头躲出去了，雨京冲福清微微点了点头，福清确认了半天屋里没有什么利器这才也退了出去。一下子屋子里就只剩雨京和画兰两个人，气氛不知怎的突然凝重起来。    画兰紧跟着捂着胸口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她的肩膀上下抽动着，紧闭着眼睛。看得出来她十分费力地尝试呼吸，每喘一口气都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    这屋里弥漫着一股中药的刺鼻味道，连雨京都不由皱了皱眉，长长叹了一声。好不容易画兰总算顺了气，整个人软趴趴的瘫坐在炕上，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有两行泪水滑过她憋得通红的脸颊。    她忽然吸足了一口气，十分疲惫的说，“你不能这样折磨我。”她像是再对雨京控诉，眼睛却望向屋外，“从四十一年开始，你就这样阴魂不散……现在你要做什么？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候在孩子身边，然后你去充当他们的额娘？”    雨京没再往前走，画兰捂着胸口那双枯瘦的手，那双瘦骨如柴指关节突出的手，让她忍不住一直盯着，然后缓缓攥紧自己的手。    画兰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而后十分自然地又把手藏进被子里。雨京默默地想，画兰依旧是那个自负骄傲的画兰，不管过了多久。    “怎么，让我在府里形同不存在还不满意，夺我丈夫不算，连孩子也不放过？”画兰低头冷笑一声，“你又能拿出几分真心对他们？就算你今日领了他们过去，声声喊你额娘……”她眯着眼睛怒视雨京，“可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永远也变不成你的！”    说完画兰又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袍，整个人在炕上缩成一团。雨京一直都是十分冷静的看着画兰，准确的说她这一刻实在不知道到底应该想什么。她明知画兰的那些把戏，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高贵的阿哥府里不会有这样的一个病人，她强制自己不去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可是她还是跟着画兰痛苦的表情而皱紧了眉头。她分不清，画兰脸上的泪水太真实，她终于也有对画兰分不清的一刻。    她觉得如果再留下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来，她现在连过来和画兰面对面这个决定都觉得很后悔。雨京别过头，试图平淡地说，“让李太医好好治治。”说完一刻都不想再待就要转身离开。    “你别走！”画兰一边用力喘气一边嘶哑着嗓子叫住她，“你无非想听我一句话，好，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们谈一个条件。”    =====    话说你们就这么讨厌芸墨吗？竟然一个人留言都没有啊没有啊！我好受打击啊啊啊啊啊！看文留言才是好孩纸：）今天双更~第二更会在下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