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戴花碧水栖
目录：博青莲gl| 作者：莫笑吾| 类别：历史军事
翌日清晨，告别了这热情的白家人，几人便往不远处的海心亭去。
“这儿马车并不好走，不如我们都骑马了。”
此刻，朱绵栊正对着苏玉陵提议道。到了海心亭不过就用了小半时辰，见了一边风光迤逦无比的洱海，只是另一边皆是树林，往北走去可行的路竟是人行窄道，两马并走也嫌挤，驾马车似乎更为困难。
苏玉陵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可，这儿过去应该也不远了。”如今天气颇为晴好，此地也无风不寒，骑马应当不会过于劳累她的身子。
朱绵栊听着面色愉悦。欧锦程几人便将马车卸了，把车交予海心亭处的一个渔民照管，给了些银子，便驾马北行。
此段洱海正是“人耳”的内侧，湖面平静无痕，湖水净澈剔透，碧蓝的水面又映着左边点点苍山雪，旖旎秀丽之中带着些峻然静冷。山在湖的唇边，湖在山的趾边，二者细细私语，秘密情话。
苏玉陵边行边侧脸看着湖面远处正撒着网的此地渔民，笑了笑，对坐在身前的朱绵栊说道：“听说这儿的弓鱼极为鲜美，到时你治病的时候，我就抓几条做给你吃可好？”
话说完好一阵，都未听得回答，苏玉陵皱了皱眉，忽的心一惊，将缰绳一放，把身前的人转了过来：“栊儿！”只见对方神情迷迷蒙蒙，半闭着眼，越想睁却越睁不开，接着渐渐闭合起来。
苏玉陵趁对方还未晕迷过去，迅速拿出雪豹补心丸喂了她一颗。
欧锦程几人也立刻将马停下，一脸担忧。苏玉陵看了看周围，见也无地可憩，便对怀中的朱绵栊道：“我们只好在马上稍作休息了。”见对方还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立即摸了摸她的手，却感到一阵冰凉，便迅速附上自己的掌，凝起内力替她运送真气，只是这回又从她体内反弹出一股极寒之气，直往自己掌心冲来。苏玉陵一咬牙，稳了稳手掌，随之渐渐加深内力，直至第七层。
她如今的时间越来越短，不过三十多天，若再不见到花杏衣，怕是天天得这样晕迷一次，且醒不过来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过了好一阵，只见苏玉陵的面色也都已发白，朱绵栊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睁了睁眼睛，瞧见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苏玉陵，动了动唇道：“我又睡着了……”
苏玉陵摇头一笑：“此地风景太过明丽，连我也有些困了。”
朱绵栊看着苏玉陵，发现对方的面色苍白，才知道她又在给自己输真气，微微蹙了蹙眉，便要移开自己的手掌。
“别动。”苏玉陵皱眉道，“我生气了。”
朱绵栊一听，又见对方真的皱眉，便不再动，只是将靠在她身前的脑袋移开。
苏玉陵笑了笑：“你这点分量，我难不成还受不起了？”
朱绵栊脸一红，轻斥道：“既然嫌我了，就不要我罢了！”
“如今你就省点力气别说话！”苏玉陵看着她一笑，又道，“我刚才与你说，这儿的弓鱼极为鲜美，到时你治病的时候，我就抓几条做给你吃，可好？”
朱绵栊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鱼。”
苏玉陵看着她，轻轻一叹，低低道：“好，不喜欢。”
正是这般安静休息了近半个时辰，苏玉陵见朱绵栊脸色好起，便小心地收起手上的真气，离开对方的掌。
忽听得左后边不远处的林间传出一声极轻、却瞬息而没的沙沙之声，可此时明明无一丝天风，那么兴许是林鸟的扑翅。可不待须臾，又是一声，接着树叶互相摩挲之声越来越近，直至几人身后。苏玉陵、欧锦程以及赤、麻二人皆迅速往身侧的林间望去，却又看不到有一丝动静。
定不是鸟儿，鸟儿不可能发出如此规整的飞行振翅之声。那么必是人，且此人的轻功定极好……苏玉陵心道。不过当下不得多想，快些去那碧水潭才是要紧，便对着前边的朱绵栊微笑道：“继续赶路了，若是感觉哪里不适，立刻跟我说，知道么？”
朱绵栊沉默一会儿，才道：“若是来不及叫你呢……”
苏玉陵心一震，淡淡笑道：“你不是喜欢抓我衣服吗？到时候你就扯我衣襟、拉我衣摆，可好？”
朱绵栊笑了笑，点了点头。
苏玉陵看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拉起缰绳徐行。
只是才走了一段，身侧的林间又传出如之前那般的沙沙声。几人先是不管，继续行，可那声音却不消断，几人行几丈，它便在几丈处传出。
苏玉陵心中不安至极。此地只有自己一行人，那林间之人分明是故意玩弄，好意歹意虽然不知，可被这么跟着，实在不是办法。想了想，对朱绵栊道：“我去林子里瞧瞧，你好好坐着……”
朱绵栊抬起头：“锦程去不可以吗？”
苏玉陵道：“那人轻功是好，可也许更是狡猾之辈，再说其有意作弄人，我怕欧护卫上当。”
朱绵栊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
苏玉陵一笑：“不要担心，你坐稳了。”说着看了对方一眼，便离开她的身子，自己飞身一跃往左边的林子去。
此为一片榧树林，树高皆有六七丈。苏玉陵抬着头四望一圈，心道人若要藏于此，的确很难被人发现。
正想着该如何将人引出来之际，却忽的感到身后又有一阵沙沙声，苏玉陵猛地一回头，又是瞧不见一点影子，连树叶子都未曾见得在动。
此人真是爱捉弄人……不过如此忽妙的轻功，连师父都未必赶得上，恐怕更不可能是自己这般小辈所有的，定是位前辈人物，切不可轻举妄动。苏玉陵暗一思忖，便走到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细细观察。只要有人行过，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毫不留痕。
找遍一圈之后，苏玉陵还是将目光投往地面那唯一的小小线索之上，忍不住微微一笑。榧树林即是榧树林，又为何独独有一片山茶花的花瓣？蹲□将那片玫红色花瓣捡起，仔细看那花色花理，分明一片鲜妍，且上边还带着细细水珠……不可能是许久前掉在这里，必定是因刚才那人轻功太好、速度过于迅疾而落下的了。
此山茶花，便是大理苍山洱海那顶负盛名的“风花雪月”四景中的“上关花”，此地人的极爱之物。不过，有一人定是比任何人还要爱它。
轻功如此之好、往碧水潭方向、喜穿树林、爱花、花上有水……这几点应当就够了。苏玉陵转了一个身，便重新飞出林子。
坐在马上的朱绵栊一直望着林子的方向，此刻见苏玉陵飞身出来，便笑了笑，朝她道：“这么快？”
“自然是想你了。”苏玉陵轻轻落在马背之上，一手环住朱绵栊的腰，另一手拉起缰绳，笑道，“走了。”
“看到那人了么？”朱绵栊轻声问道。
“没有。”苏玉陵回道，“不过大致知道是谁了，我们自可安心。”
“谁？”朱绵栊疑道。
“治你病的人。”
几人又缓缓行了约摸两个时辰，近下午未初时分才到了那碧水潭之处。一路上身边的林子总是间隔相同的时间发出沙沙的声响，越到后来，那声响竟越来越大。
苏玉陵心中暗笑不已。那花杏衣难不成是小孩子心性？不与她玩竟还闹脾气。
苏玉陵抱着朱绵栊下了马来，见对方面色苍白，便道：“要服一颗补心丸么？”
朱绵栊摇头，笑了笑。
苏玉陵看着她，知道她其实对找到那花杏衣并不抱什么希望，故而一直将雪豹补心丸留着……淡淡一笑，又拉起她，道：“过会儿就可以见到那位神医了。”说着瞧了瞧此地周围，正如之前世康所说：对面一个破观，荒败不已；此地一个水潭，别无它物。若在平时，的确不大会让人想到此地竟还住了人。
朱绵栊也往四周瞧了瞧，疑道：“此地一片空旷，那花杏衣住哪里？”
苏玉陵刚想答，却又立刻止住，只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这里，我们等着便是。”
朱绵栊看着苏玉陵，只是点了点头。
几人等了一阵，因只有苏玉陵知道那花杏衣住潭底，故而一直看着水潭，其他几人则是观察着周边是否有来人。忽的，见平静的潭面渐起波痕，正是从下而上的一小圈暗涌，以此看，不待须臾，里边的人便要破水而出。苏玉陵眉一皱，立刻将朱绵栊揽至自己身前，双臂环着她脑袋，遮起她的眼耳。
朱绵栊不明所以，却也没有从对方怀中移开：“怎么了？”
她话音一落，便见那青碧的水潭之中，直涌而出一个米黄色的身影，水声却一点也不响，待人一跃上岸之后，那水花竟也已消失得无迹可寻，此人身形当真倏快轻盈。
苏玉陵暗暗松了口气，将朱绵栊放开，朝她微微一笑，便立马走到一身湿嗒嗒的来人面前。
站在原地的朱绵栊此刻才明白过来，心一震，静静看着苏玉陵的背影。
只听得苏玉陵恭敬地朝来人花杏衣叫道：“见过花老前辈。”
再瞧那花杏衣，见她年纪约摸八十六七，满头白发，此刻发上戴着朵浅粉色茶花，当真是要老来俏；又见她面上皱纹横生，是那老者正常的干枯，不好看却也不难看；因没了齿牙，嘴巴已往面上扁了进去，有着老人独有的有趣。
“花老前辈……”苏玉陵看着她的模样，又笑着叫了一声。
“鼠辈无礼！”此刻只见没有牙的花杏衣只好咬了咬牙根，老而皱的鼻子一挤，朝苏玉陵气道，“刚才为什么不找老生了！鼠辈你可知好久没人与老生玩了！”
苏玉陵笑道：“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哪里找得着？”又道，“再说，我当在此恭候您才是。只可惜，还是没有前辈快。”
花杏衣睨了苏玉陵一眼，又朝朱绵栊瞧去，嘿嘿一笑：“你这女娃更可口！”
欧锦程和赤、麻二人一听，立刻护在朱绵栊身前，直直朝这个怪异老人看去。
朱绵栊此前被苏玉陵抱着，故而并没看到她如何出水，刚才见了那一身湿衣的白发老人，心下惊奇她竟然无一丝颤抖。不过此刻虽被她这么瞧着，倒也并不害怕，只是往苏玉陵身前稍稍靠近了些，才开口叫道：“花老前辈。”
“乖！”花杏衣咧嘴笑了笑，又朝苏玉陵看去，叫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苏玉陵看了看身边的朱绵栊，握着她的手，二人一起走到花杏衣面前。苏玉陵一跪在地，叫道：“请花老前辈赐救！”
“玉陵！”朱绵栊瞧见，心一紧，立刻将苏玉陵拉起。
苏玉陵微微摇头，握了握她的手，淡淡一笑。
那花杏衣朝二人投去一个怪异的眼神，随即问朱绵栊道：“你们什么关系？”
朱绵栊听着脸一红，看了看苏玉陵，接着缓缓启口答道：“我们……我们在一起。”
苏玉陵一愣，看着身边的朱绵栊。原以为她定又要往自己身前趴来，想不到就这么应了。不过又转念一想，虽然对方平日忸怩，不过事实上却是比自己还要直白透彻，否则先前也不会将自己二人的关系主动与府上的人说了。
那花杏衣瘪着嘴笑了笑，又朝朱绵栊道：“女娃子的病难道除了老生我就没人能治了？”
朱绵栊垂眼不语。苏玉陵轻轻一叹，随即道：“得知花老前辈在此带行医救世，我们便作最后一拼了。”
花杏衣得意地叉腰一笑：“来对了！”又皱了皱老眉，疑道，“你们何故知道老生在此地？老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玉陵听得她如此自信说“来对了”，心下松了口气，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之后再与前辈说个详细。”
花杏衣点了点头，又自语道：“难道是前段时间那个迷糊小子说出去了？”顿了顿，忽的朝苏玉陵叫道，“那小子认识你们？他说得了寒症的人就是你的姑娘？”
苏玉陵一听，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身边的朱绵栊又是一阵脸红。
那花杏衣一哼：“说起来，那迷糊小子竟不知道老生！”想了想，又朝朱绵栊看去，细细瞧了她的脸几眼，微微摇了摇头，又抓起她的手将袖管一拉，摸了摸她的胳膊，粗声斥道，“不吃饭的么！”
朱绵栊又将身子往苏玉陵靠了靠，眉一蹙，低低道：“开始吃没多久……”
那花杏衣又朝苏玉陵哼道：“你怎么疼她——”
“我——”
“前辈，不关她的事！”朱绵栊立马朝花杏衣道，“我、我是……她哄我……”
花杏衣看着她扭捏模样，一笑：“我说着玩的！”说着又拉起朱绵栊，眯着老眼笑道，“那快些！咱们治病去了！”
几人皆是一愣。朱绵栊急忙问道：“我一人吗？”
花杏衣一疑：“不就你一个人得病吗！”
“可我……”朱绵栊看了眼苏玉陵，“我要跟她在一起的！”
花杏衣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可。”又寻思道，“我已经破了好几个戒了，不可再破！”又朝苏玉陵和欧锦程三人挥了挥手，“都要离开！”
苏玉陵一听，皱了皱眉，急道：“前辈……让我留下——”
“可我已经留了一个了！”花杏衣也急道。
朱绵栊抽出被老者拉着的手，叫道：“那我不治了！”
“不可！”苏玉陵和花杏衣同时朝她喊道。
苏玉陵一疑，心中一笑，朝花杏衣看去，道：“我栊儿这寒症可难治了……”
朱绵栊看了眼苏玉陵，便朝花杏衣低低道：“我一早便觉得生死没有所谓了。”
那花杏衣低下老脸暗一思忖，又偷偷朝二人看了眼，心道此两个女娃长得如此可口，放着看看也好，便道：“那便留了！”又朝欧锦程三人看去，端详良久，“这小伙子也可以留着！”想了想，又忽的皱起眉来，摆手道，“不留了不留了！已经有一个了！”
欧锦程愣了愣，随即黯然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苏玉陵心中一疑，看向花杏衣，皱眉道：“前辈，你不会有什么歹念吧？”
花杏衣听得苏玉陵说这话，重重一哼：“老生这把年纪还如何有歹念！”
“说的也是……”苏玉陵干笑一声。这语气很不甘……是想说“老生这把年纪有歹念又能如何”吗？
“如此，你们二人快些跟老生来！”花杏衣朝朱绵栊和苏玉陵叫道，“老生快冻死啦！”说着便故意打了一个寒颤。
朱绵栊笑着点了点头，又走到欧锦程和赤、麻二人身边去，道：“锦程、二老，你们不必担心我，在喜洲镇昨日那人家先住着，待我们好了便去找你们。可好？”
三人看着朱绵栊，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朱绵栊笑了笑：“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三人又看了看苏玉陵，见对方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心下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往来的路上回去了。
“快些！”花杏衣又看了眼二人，又假装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老生也要生病啦！”
苏玉陵一笑，心道真是个老小孩。又想了想，对她道：“可是前辈，这里定有其它入口通向你住的地方，可否……”
“没有！”花杏衣打断道，边将发上的山茶花拨了拨，戴正，又道，“否则老生我何必下水潭！”
苏玉陵秀眉一皱，看了眼朱绵栊，又朝花杏衣笑道：“前辈，您就通融一下吧，我知道通道是定有的。”
花杏衣叫了一声：“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苏玉陵为难道，“栊儿她没有武功，不会屏息法，如何下去……”
那花杏衣笑了笑：“你会不就成了！一炷香时间还不行嘛！”又轻轻道，“还便宜你了不是？”
二人脸皆一红。苏玉陵无奈地看了眼花杏衣：“前辈通融——”
话音未落，花杏衣就一个跃身，声音极小地没入水潭之中。
“前辈！”苏玉陵一急，跑去潭边，见潭水中已没有了那抹杏色身影，叹了口气，皱起眉来。
“玉陵……”朱绵栊走近她，微微一笑，“怎么了，难不成你又假正经了？”又笑道，“我不怕冷的。”
苏玉陵看了看她，良久，静静道：“我知道你不怕冷，可你怕水。”
朱绵栊怔了怔，看着苏玉陵，眼中渐渐迷蒙。
苏玉陵轻轻一叹：“我猜的……”
朱绵栊隐忍了一阵，终于落下泪来：“玉陵……”
苏玉陵心一疼，将她抱着，低低一笑：“不过没关系，有我在。”
朱绵栊已分不清自己是因想起苦难而恐惧绝望、还是被对方总是能默默浸润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守护而震动……摇了摇头，低泣道：“可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苏玉陵轻轻道：“你跟不跟我说不重要，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又笑了笑，“瞧，你没说，我不是也知道了？所以你别多想了。”可也许，总是把话说到她内心也是一种残忍了。
朱绵栊努力收了收眼泪，低低道：“可你……对不起……”
苏玉陵笑了笑：“又在说什么了……”想了想，又嘻嘻一笑，“你答应过我叫我尝尝甜头的，咱们可否快些了！”
听得这话，还挂着泪水的朱绵栊面色一红，便垂下脸去：“又不想给你尝了……”
苏玉陵微微一笑，拉起她手，静静道：“来，试试。”
朱绵栊抬起脸，抹了抹脸，跟着苏玉陵来到潭边。
苏玉陵笑道：“虽说我也希望花老前辈肯让你从通道走，可其实，更想叫你尝试着下水。”如此看来，之前自己所猜测的顾违命之事应当是真的了。心下一酸，她八岁年纪，被置于冰寒的湖水之中，真是不堪想象，所以绝不可以叫她看到花杏衣也破水而出的画面，那“水鬼”的噩梦已经萦绕在她脑中十多年，怎可叫她重见？即便不是一个人。
“我牵着你。”苏玉陵笑了笑，朝站在自己身边的朱绵栊轻轻道。
今日朱绵栊的脸色原本就有些发白，此刻见着那平静澄湛的潭水，连唇都有些微颤。
苏玉陵看着她的模样，又心下不忍，便缓缓将朱绵栊拉离潭边，笑道：“花老前辈若不见我们下去，定是会上来的了，届时再求她把通道打开便成，此地必有通道。”
朱绵栊抿了抿唇，摇头，朝对方笑道：“我都没放弃，你又何故放弃了？”
苏玉陵看着她笑，可心却越疼，微微叹道：“不是放弃，只是可以暂缓，我之前也许是有些急了，十多年的恐惧怎可能一朝消散？”
朱绵栊却道：“一朝的确不能消散，可也要试一试了。”顿了顿，又道，“当初你叫我说出子舟的名字时，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话虽如此，可是……”
朱绵栊握了握紧对方的手，静静道：“子舟的事，是为了我，今日的事，是为了我们。”见对方依旧不忍，便甜甜笑了笑，道，“快些了！今日这甜头不想要，以后可没机会了……”
苏玉陵看着她，摇头一笑：“不必勉强。”
朱绵栊将眉蹙起，手一抽，随即转过身一溜烟跑去了潭边，又面朝苏玉陵悲伤地说道：“你再不来……我就跳下去死给你看……”
苏玉陵看着盈盈潭水旁的朱绵栊此刻模样，又听着这话，忍不住笑道：“不、不、不——我甜头还没尝到呢！”
“那你还不快些了！”朱绵栊又娇声喊道。
苏玉陵想了想，看着不远处的她。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自己好像变得愈发小心谨慎，她倒反而胆大明朗起来。不过，也许这正是二人在一起的证明了。也罢，她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二人，那自己又有何理由畏手畏脚了？这是她那些仇恨的噩梦中，要与她一起克服的第一个。
想着，苏玉陵便走了过去，装作嬉皮笑脸道：“美人儿，我尝甜头来了……”
朱绵栊看见对方那无赖笑容，低叫一声，捡起潭边一个小石子，朝苏玉陵扔来：“我又后悔啦！”
“来不及了！”苏玉陵飞身一跃，将其抱住，在她耳边低低道，“要洗鸯鸯浴了……”
“鸯鸯浴什么的……”朱绵栊脸一红，“非礼勿言……”
苏玉陵一笑，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扶着她微微颤动的手臂，安抚地微笑道：“走了。”
朱绵栊双手抱住对方的身子，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苏玉陵飞身往潭面跃去，在上边轻轻点了几下之后，在花杏衣没入之处收起内力，二人便一起直入水中。
进入水中的朱绵栊正觉耳旁嗡嗡、周身寒冷，忽而一双即便是在水中也温热无比的唇贴到自己嘴上，努力张开眼来，面前便是那张隔着水却依旧清晰的温柔脸庞。
其实，水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有一点点凉而已。
“这儿马车并不好走，不如我们都骑马了。”
此刻，朱绵栊正对着苏玉陵提议道。到了海心亭不过就用了小半时辰，见了一边风光迤逦无比的洱海，只是另一边皆是树林，往北走去可行的路竟是人行窄道，两马并走也嫌挤，驾马车似乎更为困难。
苏玉陵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可，这儿过去应该也不远了。”如今天气颇为晴好，此地也无风不寒，骑马应当不会过于劳累她的身子。
朱绵栊听着面色愉悦。欧锦程几人便将马车卸了，把车交予海心亭处的一个渔民照管，给了些银子，便驾马北行。
此段洱海正是“人耳”的内侧，湖面平静无痕，湖水净澈剔透，碧蓝的水面又映着左边点点苍山雪，旖旎秀丽之中带着些峻然静冷。山在湖的唇边，湖在山的趾边，二者细细私语，秘密情话。
苏玉陵边行边侧脸看着湖面远处正撒着网的此地渔民，笑了笑，对坐在身前的朱绵栊说道：“听说这儿的弓鱼极为鲜美，到时你治病的时候，我就抓几条做给你吃可好？”
话说完好一阵，都未听得回答，苏玉陵皱了皱眉，忽的心一惊，将缰绳一放，把身前的人转了过来：“栊儿！”只见对方神情迷迷蒙蒙，半闭着眼，越想睁却越睁不开，接着渐渐闭合起来。
苏玉陵趁对方还未晕迷过去，迅速拿出雪豹补心丸喂了她一颗。
欧锦程几人也立刻将马停下，一脸担忧。苏玉陵看了看周围，见也无地可憩，便对怀中的朱绵栊道：“我们只好在马上稍作休息了。”见对方还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立即摸了摸她的手，却感到一阵冰凉，便迅速附上自己的掌，凝起内力替她运送真气，只是这回又从她体内反弹出一股极寒之气，直往自己掌心冲来。苏玉陵一咬牙，稳了稳手掌，随之渐渐加深内力，直至第七层。
她如今的时间越来越短，不过三十多天，若再不见到花杏衣，怕是天天得这样晕迷一次，且醒不过来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过了好一阵，只见苏玉陵的面色也都已发白，朱绵栊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睁了睁眼睛，瞧见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苏玉陵，动了动唇道：“我又睡着了……”
苏玉陵摇头一笑：“此地风景太过明丽，连我也有些困了。”
朱绵栊看着苏玉陵，发现对方的面色苍白，才知道她又在给自己输真气，微微蹙了蹙眉，便要移开自己的手掌。
“别动。”苏玉陵皱眉道，“我生气了。”
朱绵栊一听，又见对方真的皱眉，便不再动，只是将靠在她身前的脑袋移开。
苏玉陵笑了笑：“你这点分量，我难不成还受不起了？”
朱绵栊脸一红，轻斥道：“既然嫌我了，就不要我罢了！”
“如今你就省点力气别说话！”苏玉陵看着她一笑，又道，“我刚才与你说，这儿的弓鱼极为鲜美，到时你治病的时候，我就抓几条做给你吃，可好？”
朱绵栊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鱼。”
苏玉陵看着她，轻轻一叹，低低道：“好，不喜欢。”
正是这般安静休息了近半个时辰，苏玉陵见朱绵栊脸色好起，便小心地收起手上的真气，离开对方的掌。
忽听得左后边不远处的林间传出一声极轻、却瞬息而没的沙沙之声，可此时明明无一丝天风，那么兴许是林鸟的扑翅。可不待须臾，又是一声，接着树叶互相摩挲之声越来越近，直至几人身后。苏玉陵、欧锦程以及赤、麻二人皆迅速往身侧的林间望去，却又看不到有一丝动静。
定不是鸟儿，鸟儿不可能发出如此规整的飞行振翅之声。那么必是人，且此人的轻功定极好……苏玉陵心道。不过当下不得多想，快些去那碧水潭才是要紧，便对着前边的朱绵栊微笑道：“继续赶路了，若是感觉哪里不适，立刻跟我说，知道么？”
朱绵栊沉默一会儿，才道：“若是来不及叫你呢……”
苏玉陵心一震，淡淡笑道：“你不是喜欢抓我衣服吗？到时候你就扯我衣襟、拉我衣摆，可好？”
朱绵栊笑了笑，点了点头。
苏玉陵看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拉起缰绳徐行。
只是才走了一段，身侧的林间又传出如之前那般的沙沙声。几人先是不管，继续行，可那声音却不消断，几人行几丈，它便在几丈处传出。
苏玉陵心中不安至极。此地只有自己一行人，那林间之人分明是故意玩弄，好意歹意虽然不知，可被这么跟着，实在不是办法。想了想，对朱绵栊道：“我去林子里瞧瞧，你好好坐着……”
朱绵栊抬起头：“锦程去不可以吗？”
苏玉陵道：“那人轻功是好，可也许更是狡猾之辈，再说其有意作弄人，我怕欧护卫上当。”
朱绵栊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
苏玉陵一笑：“不要担心，你坐稳了。”说着看了对方一眼，便离开她的身子，自己飞身一跃往左边的林子去。
此为一片榧树林，树高皆有六七丈。苏玉陵抬着头四望一圈，心道人若要藏于此，的确很难被人发现。
正想着该如何将人引出来之际，却忽的感到身后又有一阵沙沙声，苏玉陵猛地一回头，又是瞧不见一点影子，连树叶子都未曾见得在动。
此人真是爱捉弄人……不过如此忽妙的轻功，连师父都未必赶得上，恐怕更不可能是自己这般小辈所有的，定是位前辈人物，切不可轻举妄动。苏玉陵暗一思忖，便走到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细细观察。只要有人行过，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毫不留痕。
找遍一圈之后，苏玉陵还是将目光投往地面那唯一的小小线索之上，忍不住微微一笑。榧树林即是榧树林，又为何独独有一片山茶花的花瓣？蹲□将那片玫红色花瓣捡起，仔细看那花色花理，分明一片鲜妍，且上边还带着细细水珠……不可能是许久前掉在这里，必定是因刚才那人轻功太好、速度过于迅疾而落下的了。
此山茶花，便是大理苍山洱海那顶负盛名的“风花雪月”四景中的“上关花”，此地人的极爱之物。不过，有一人定是比任何人还要爱它。
轻功如此之好、往碧水潭方向、喜穿树林、爱花、花上有水……这几点应当就够了。苏玉陵转了一个身，便重新飞出林子。
坐在马上的朱绵栊一直望着林子的方向，此刻见苏玉陵飞身出来，便笑了笑，朝她道：“这么快？”
“自然是想你了。”苏玉陵轻轻落在马背之上，一手环住朱绵栊的腰，另一手拉起缰绳，笑道，“走了。”
“看到那人了么？”朱绵栊轻声问道。
“没有。”苏玉陵回道，“不过大致知道是谁了，我们自可安心。”
“谁？”朱绵栊疑道。
“治你病的人。”
几人又缓缓行了约摸两个时辰，近下午未初时分才到了那碧水潭之处。一路上身边的林子总是间隔相同的时间发出沙沙的声响，越到后来，那声响竟越来越大。
苏玉陵心中暗笑不已。那花杏衣难不成是小孩子心性？不与她玩竟还闹脾气。
苏玉陵抱着朱绵栊下了马来，见对方面色苍白，便道：“要服一颗补心丸么？”
朱绵栊摇头，笑了笑。
苏玉陵看着她，知道她其实对找到那花杏衣并不抱什么希望，故而一直将雪豹补心丸留着……淡淡一笑，又拉起她，道：“过会儿就可以见到那位神医了。”说着瞧了瞧此地周围，正如之前世康所说：对面一个破观，荒败不已；此地一个水潭，别无它物。若在平时，的确不大会让人想到此地竟还住了人。
朱绵栊也往四周瞧了瞧，疑道：“此地一片空旷，那花杏衣住哪里？”
苏玉陵刚想答，却又立刻止住，只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这里，我们等着便是。”
朱绵栊看着苏玉陵，只是点了点头。
几人等了一阵，因只有苏玉陵知道那花杏衣住潭底，故而一直看着水潭，其他几人则是观察着周边是否有来人。忽的，见平静的潭面渐起波痕，正是从下而上的一小圈暗涌，以此看，不待须臾，里边的人便要破水而出。苏玉陵眉一皱，立刻将朱绵栊揽至自己身前，双臂环着她脑袋，遮起她的眼耳。
朱绵栊不明所以，却也没有从对方怀中移开：“怎么了？”
她话音一落，便见那青碧的水潭之中，直涌而出一个米黄色的身影，水声却一点也不响，待人一跃上岸之后，那水花竟也已消失得无迹可寻，此人身形当真倏快轻盈。
苏玉陵暗暗松了口气，将朱绵栊放开，朝她微微一笑，便立马走到一身湿嗒嗒的来人面前。
站在原地的朱绵栊此刻才明白过来，心一震，静静看着苏玉陵的背影。
只听得苏玉陵恭敬地朝来人花杏衣叫道：“见过花老前辈。”
再瞧那花杏衣，见她年纪约摸八十六七，满头白发，此刻发上戴着朵浅粉色茶花，当真是要老来俏；又见她面上皱纹横生，是那老者正常的干枯，不好看却也不难看；因没了齿牙，嘴巴已往面上扁了进去，有着老人独有的有趣。
“花老前辈……”苏玉陵看着她的模样，又笑着叫了一声。
“鼠辈无礼！”此刻只见没有牙的花杏衣只好咬了咬牙根，老而皱的鼻子一挤，朝苏玉陵气道，“刚才为什么不找老生了！鼠辈你可知好久没人与老生玩了！”
苏玉陵笑道：“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哪里找得着？”又道，“再说，我当在此恭候您才是。只可惜，还是没有前辈快。”
花杏衣睨了苏玉陵一眼，又朝朱绵栊瞧去，嘿嘿一笑：“你这女娃更可口！”
欧锦程和赤、麻二人一听，立刻护在朱绵栊身前，直直朝这个怪异老人看去。
朱绵栊此前被苏玉陵抱着，故而并没看到她如何出水，刚才见了那一身湿衣的白发老人，心下惊奇她竟然无一丝颤抖。不过此刻虽被她这么瞧着，倒也并不害怕，只是往苏玉陵身前稍稍靠近了些，才开口叫道：“花老前辈。”
“乖！”花杏衣咧嘴笑了笑，又朝苏玉陵看去，叫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苏玉陵看了看身边的朱绵栊，握着她的手，二人一起走到花杏衣面前。苏玉陵一跪在地，叫道：“请花老前辈赐救！”
“玉陵！”朱绵栊瞧见，心一紧，立刻将苏玉陵拉起。
苏玉陵微微摇头，握了握她的手，淡淡一笑。
那花杏衣朝二人投去一个怪异的眼神，随即问朱绵栊道：“你们什么关系？”
朱绵栊听着脸一红，看了看苏玉陵，接着缓缓启口答道：“我们……我们在一起。”
苏玉陵一愣，看着身边的朱绵栊。原以为她定又要往自己身前趴来，想不到就这么应了。不过又转念一想，虽然对方平日忸怩，不过事实上却是比自己还要直白透彻，否则先前也不会将自己二人的关系主动与府上的人说了。
那花杏衣瘪着嘴笑了笑，又朝朱绵栊道：“女娃子的病难道除了老生我就没人能治了？”
朱绵栊垂眼不语。苏玉陵轻轻一叹，随即道：“得知花老前辈在此带行医救世，我们便作最后一拼了。”
花杏衣得意地叉腰一笑：“来对了！”又皱了皱老眉，疑道，“你们何故知道老生在此地？老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玉陵听得她如此自信说“来对了”，心下松了口气，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之后再与前辈说个详细。”
花杏衣点了点头，又自语道：“难道是前段时间那个迷糊小子说出去了？”顿了顿，忽的朝苏玉陵叫道，“那小子认识你们？他说得了寒症的人就是你的姑娘？”
苏玉陵一听，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身边的朱绵栊又是一阵脸红。
那花杏衣一哼：“说起来，那迷糊小子竟不知道老生！”想了想，又朝朱绵栊看去，细细瞧了她的脸几眼，微微摇了摇头，又抓起她的手将袖管一拉，摸了摸她的胳膊，粗声斥道，“不吃饭的么！”
朱绵栊又将身子往苏玉陵靠了靠，眉一蹙，低低道：“开始吃没多久……”
那花杏衣又朝苏玉陵哼道：“你怎么疼她——”
“我——”
“前辈，不关她的事！”朱绵栊立马朝花杏衣道，“我、我是……她哄我……”
花杏衣看着她扭捏模样，一笑：“我说着玩的！”说着又拉起朱绵栊，眯着老眼笑道，“那快些！咱们治病去了！”
几人皆是一愣。朱绵栊急忙问道：“我一人吗？”
花杏衣一疑：“不就你一个人得病吗！”
“可我……”朱绵栊看了眼苏玉陵，“我要跟她在一起的！”
花杏衣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可。”又寻思道，“我已经破了好几个戒了，不可再破！”又朝苏玉陵和欧锦程三人挥了挥手，“都要离开！”
苏玉陵一听，皱了皱眉，急道：“前辈……让我留下——”
“可我已经留了一个了！”花杏衣也急道。
朱绵栊抽出被老者拉着的手，叫道：“那我不治了！”
“不可！”苏玉陵和花杏衣同时朝她喊道。
苏玉陵一疑，心中一笑，朝花杏衣看去，道：“我栊儿这寒症可难治了……”
朱绵栊看了眼苏玉陵，便朝花杏衣低低道：“我一早便觉得生死没有所谓了。”
那花杏衣低下老脸暗一思忖，又偷偷朝二人看了眼，心道此两个女娃长得如此可口，放着看看也好，便道：“那便留了！”又朝欧锦程三人看去，端详良久，“这小伙子也可以留着！”想了想，又忽的皱起眉来，摆手道，“不留了不留了！已经有一个了！”
欧锦程愣了愣，随即黯然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苏玉陵心中一疑，看向花杏衣，皱眉道：“前辈，你不会有什么歹念吧？”
花杏衣听得苏玉陵说这话，重重一哼：“老生这把年纪还如何有歹念！”
“说的也是……”苏玉陵干笑一声。这语气很不甘……是想说“老生这把年纪有歹念又能如何”吗？
“如此，你们二人快些跟老生来！”花杏衣朝朱绵栊和苏玉陵叫道，“老生快冻死啦！”说着便故意打了一个寒颤。
朱绵栊笑着点了点头，又走到欧锦程和赤、麻二人身边去，道：“锦程、二老，你们不必担心我，在喜洲镇昨日那人家先住着，待我们好了便去找你们。可好？”
三人看着朱绵栊，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朱绵栊笑了笑：“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三人又看了看苏玉陵，见对方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心下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往来的路上回去了。
“快些！”花杏衣又看了眼二人，又假装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老生也要生病啦！”
苏玉陵一笑，心道真是个老小孩。又想了想，对她道：“可是前辈，这里定有其它入口通向你住的地方，可否……”
“没有！”花杏衣打断道，边将发上的山茶花拨了拨，戴正，又道，“否则老生我何必下水潭！”
苏玉陵秀眉一皱，看了眼朱绵栊，又朝花杏衣笑道：“前辈，您就通融一下吧，我知道通道是定有的。”
花杏衣叫了一声：“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苏玉陵为难道，“栊儿她没有武功，不会屏息法，如何下去……”
那花杏衣笑了笑：“你会不就成了！一炷香时间还不行嘛！”又轻轻道，“还便宜你了不是？”
二人脸皆一红。苏玉陵无奈地看了眼花杏衣：“前辈通融——”
话音未落，花杏衣就一个跃身，声音极小地没入水潭之中。
“前辈！”苏玉陵一急，跑去潭边，见潭水中已没有了那抹杏色身影，叹了口气，皱起眉来。
“玉陵……”朱绵栊走近她，微微一笑，“怎么了，难不成你又假正经了？”又笑道，“我不怕冷的。”
苏玉陵看了看她，良久，静静道：“我知道你不怕冷，可你怕水。”
朱绵栊怔了怔，看着苏玉陵，眼中渐渐迷蒙。
苏玉陵轻轻一叹：“我猜的……”
朱绵栊隐忍了一阵，终于落下泪来：“玉陵……”
苏玉陵心一疼，将她抱着，低低一笑：“不过没关系，有我在。”
朱绵栊已分不清自己是因想起苦难而恐惧绝望、还是被对方总是能默默浸润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守护而震动……摇了摇头，低泣道：“可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苏玉陵轻轻道：“你跟不跟我说不重要，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又笑了笑，“瞧，你没说，我不是也知道了？所以你别多想了。”可也许，总是把话说到她内心也是一种残忍了。
朱绵栊努力收了收眼泪，低低道：“可你……对不起……”
苏玉陵笑了笑：“又在说什么了……”想了想，又嘻嘻一笑，“你答应过我叫我尝尝甜头的，咱们可否快些了！”
听得这话，还挂着泪水的朱绵栊面色一红，便垂下脸去：“又不想给你尝了……”
苏玉陵微微一笑，拉起她手，静静道：“来，试试。”
朱绵栊抬起脸，抹了抹脸，跟着苏玉陵来到潭边。
苏玉陵笑道：“虽说我也希望花老前辈肯让你从通道走，可其实，更想叫你尝试着下水。”如此看来，之前自己所猜测的顾违命之事应当是真的了。心下一酸，她八岁年纪，被置于冰寒的湖水之中，真是不堪想象，所以绝不可以叫她看到花杏衣也破水而出的画面，那“水鬼”的噩梦已经萦绕在她脑中十多年，怎可叫她重见？即便不是一个人。
“我牵着你。”苏玉陵笑了笑，朝站在自己身边的朱绵栊轻轻道。
今日朱绵栊的脸色原本就有些发白，此刻见着那平静澄湛的潭水，连唇都有些微颤。
苏玉陵看着她的模样，又心下不忍，便缓缓将朱绵栊拉离潭边，笑道：“花老前辈若不见我们下去，定是会上来的了，届时再求她把通道打开便成，此地必有通道。”
朱绵栊抿了抿唇，摇头，朝对方笑道：“我都没放弃，你又何故放弃了？”
苏玉陵看着她笑，可心却越疼，微微叹道：“不是放弃，只是可以暂缓，我之前也许是有些急了，十多年的恐惧怎可能一朝消散？”
朱绵栊却道：“一朝的确不能消散，可也要试一试了。”顿了顿，又道，“当初你叫我说出子舟的名字时，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话虽如此，可是……”
朱绵栊握了握紧对方的手，静静道：“子舟的事，是为了我，今日的事，是为了我们。”见对方依旧不忍，便甜甜笑了笑，道，“快些了！今日这甜头不想要，以后可没机会了……”
苏玉陵看着她，摇头一笑：“不必勉强。”
朱绵栊将眉蹙起，手一抽，随即转过身一溜烟跑去了潭边，又面朝苏玉陵悲伤地说道：“你再不来……我就跳下去死给你看……”
苏玉陵看着盈盈潭水旁的朱绵栊此刻模样，又听着这话，忍不住笑道：“不、不、不——我甜头还没尝到呢！”
“那你还不快些了！”朱绵栊又娇声喊道。
苏玉陵想了想，看着不远处的她。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自己好像变得愈发小心谨慎，她倒反而胆大明朗起来。不过，也许这正是二人在一起的证明了。也罢，她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二人，那自己又有何理由畏手畏脚了？这是她那些仇恨的噩梦中，要与她一起克服的第一个。
想着，苏玉陵便走了过去，装作嬉皮笑脸道：“美人儿，我尝甜头来了……”
朱绵栊看见对方那无赖笑容，低叫一声，捡起潭边一个小石子，朝苏玉陵扔来：“我又后悔啦！”
“来不及了！”苏玉陵飞身一跃，将其抱住，在她耳边低低道，“要洗鸯鸯浴了……”
“鸯鸯浴什么的……”朱绵栊脸一红，“非礼勿言……”
苏玉陵一笑，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扶着她微微颤动的手臂，安抚地微笑道：“走了。”
朱绵栊双手抱住对方的身子，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苏玉陵飞身往潭面跃去，在上边轻轻点了几下之后，在花杏衣没入之处收起内力，二人便一起直入水中。
进入水中的朱绵栊正觉耳旁嗡嗡、周身寒冷，忽而一双即便是在水中也温热无比的唇贴到自己嘴上，努力张开眼来，面前便是那张隔着水却依旧清晰的温柔脸庞。
其实，水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有一点点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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