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陪安晨去买衣服其实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几乎每件衣服上身都很有型，不管是西装、休闲夹克还是普通的恤，但他却总不满意，从这家转到那家，从东单晃到了王府井，依旧没有买到一件他中意的衣服。

    我的腿快要断了，便赖王府井的costa不愿意再走，要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可还是犯困，顺势趴在桌子上，“我睡一会儿，不醒别叫我。”

    “开什么玩笑。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我职业性的欠起身子问，“什么任务。”

    “买衣服。”他眨眨眼睛，很认真的说。

    我泄气的垂下头，“你不是要买衣服，你是要折磨我。”

    他得意的抿一口咖啡，“你总算是看出来了。”

    我很无辜的看着他，“放过我吧。”

    他伸手来抓我的胳膊，“这个要求太无理了。放过谁我也不会放过你。”说着用力将我提起来，“走，接着走。这里一大片的商场呢。”

    我被他拖着走，在他身后骂，“你是男人么？有你这么臭美的么？我们回去吧……我扯二尺布给你缝一件好不好……”

    安晨回头冲我笑，我的心里吱吱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没等他发话，我便举双手投降，“我收回刚才的话，我陪你……陪你买衣服。”

    我们终于在东方天地收获了一大堆衣服，但大半是我的。

    果然一开始买衣服，我的精神又来了。从商场出来天边已经挂起月亮，北京的这个季节最怡人，不冷不热，连风都是正正好的强度，吹到人脸上虽不柔，但好似能扫掉心底的阴霾似得让人舒服。

    拐了一个弯我们开始沿着长安街走。

    这样大气的街道，又直又宽阔。已经开是有落叶，一片两片的落在头上，肩膀上，轻轻的。

    车停在很远的停车场，于是我们就在这样的街道上走着，虽累也是一种享受。

    但终归是累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着就站不起来。

    看对面的广场，有好多人在放风筝，风筝绳子上还挂着发光的小灯，在这夜空像是一排排要飞向远方的星星一样。我从没成功放起过风筝，小时候大概是掌握不好技巧，或者跑的不够快，后来便再也没有放风筝得机会了。

    我拖着腮看着天空，那一个个飞舞的风筝，被一根细线连着，脱不了主人的手。其实我和它们何其相似，命运不过牵在一根线上，从来都很想飞，可自己的天空只和放风筝人手中的线一样高。

    那牵着我线的人，是安晨，或是欧阳飞，亦或是复仇的怨念，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这一生，不过是只没有自由的风筝。

    “喏，给你。”我思绪还沉浸在风筝里，不由得被安晨一惊，见他拿了冰激凌来，样子好好笑。

    印象中他从来不吃这样的小零食。我接过来，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冰激凌，巧克力味儿的，但是真的不是很好吃。安晨却吃的起劲，我打趣他，“五毛钱一个吧。你怎么这么抠门。”

    他没看我，也遥望天空的风筝，“小时候，我妈常买这种冰激凌给我吃。代可可脂的，当然没有哈根达斯好吃。但有怀念的味道。”

    我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他的大哥，父亲，都是旁人提起的，如今听他谈起母亲，眼神中有淡淡的怀念与忧伤。

    他的眸子很深，深的有时候我都不敢去瞧，深怕一看，就陷进去不可自拔，正如现在他那一汪浅浅的愁绪，真的能叫人心疼。

    于是我别过脸，也看风筝，问道，“你妈妈还好吧。”

    “死了。”

    “哦。”我对死亡已经有近乎残忍的平静。

    安晨许久也没说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理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便把自己手里的冰激凌举到他面前，“想妈妈的时候，就多吃点这个吧。”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我们到对面也买个风筝去放吧。”

    我低头，“我不会。”

    他已经拉起我的手，“我教你。”

    我们又在卖风筝的小贩面前险些吵起来，因为他要买只鹰，我要买只鸭子。他说鹰霸气，我说鸭子可爱。小贩出了完美解决方案，“两个都买。”

    于是我拎着鸭子，他拎着鹰。因为和他赌气，也不让他教我放，自己绕着广场跑了大半圈，鸭子都垂头丧气起来。他的鹰已经飞的老高。在广场恍若白昼的灯光里，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小黑影。

    我干脆盘腿在地上坐下，看着我的鸭子，摆弄手上的线。安晨笑着走过来，“就说和我倔没你什么好处。”

    “你别管我。”我有些赌气的和他说。

    他扯过我的鸭子，我说，“你轻一点，别扯坏了。”

    他把手上那只鹰的线交给我，“你拿着。”我捏着尼龙线，感受着那鹰向往自由的力度。一怔一怔的，觉得自己的手是世界上最罪恶的羁绊。

    过一会儿那鸭子也上了天，我看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安晨站在风中，身后有他的影子。我突然痴痴的看他，眼神不愿离开他半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身上总有牵引我目光的地方。过了一会他把鸭子的线也交到我手里，我说，“你看他们多可怜，想飞却飞不远。”

    安晨用一只手搂我的肩，“你要是割了线，他们都要摔的粉身碎骨。”

    我的心凉了下来，多么凄惨的命运。

    站着累了，我们都坐在地上，手上牵着风筝的线，后来又渐渐有些乏，我便靠在安晨的肩上闭目养神。也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吧，安晨已经收了风筝，“不早了。这里到12点要清场的。我们回去吧。”

    我站起来，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累了，腰快要断了一样的疼，腿上也没有力气。

    安晨走在前面，也不顾我，我走了两步便喊，“我真的走不动了。我在这里等着，你把车开过来接我。”

    他停了脚步，突然弯下腰来。我走到他跟前，还想诉苦，“真的走不动了。都怨你，就买个衣服，跑了那么多路。”

    他看我，“上来啊！”

    “干嘛？”

    “我背你。”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趴到他的背上。也许每个女人都渴望能有一个男人，在秋高气爽的午夜，在这样一条宽阔的马路上，背着自己走一段。虚荣也好，奢望也罢，我鬼使神差的趴在他的背上。记忆中还是小时候爸爸背过我，更准确的说不是背，而是元宵节的时候把我抗在肩上去看灯。欧阳飞没有背过我，我虽然撒娇耍赖的要求过几次，他也答应下来，可我不敢。那个年代，连拉个小手都有些大逆不道的。

    安晨的背趴着很舒服。我搂着他的脖子，将下巴磕在他的肩上。

    他说，“姑娘，你下巴太尖了，磕的我疼哎。”

    我便使劲用下巴去戳他的锁骨。

    有路过的情侣，女孩子指着安晨，“你也像这样背我。”

    男孩儿说，“你怎么不看看那姑娘多瘦。”

    我扑哧一声就笑了，安晨切了一声，“你是瘦，可你一点也不轻。傻大个儿，知不知道骨头最打秤啊？”

    我捏他的脸，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驾，少废话。”

    这条路好像变得很短，目光范围内就能看见安晨的那辆路虎，我突然不舍这段旅程，趴在他暖暖的背上不愿下来。安晨背着我往车上走，我搂着他不说话。快到车门的地方他突然说，“不然，咱们再溜达一圈。”

    我立刻精神起来，“好啊好啊！要跑的！要速度。”

    安晨便背着我，绕着停车场跑起来，他跑的真快，风嗖嗖的从耳边吹过，抬眼望天空，星星一跳一跳的。他跑的满身冒汗，我替他擦了额头上的汗，他转脸便在我手上轻咄了一口，我打他的脸，“流氓。”他只笑，不说话。

    终于我也累了，他便把我扔进副驾驶，自己去开车门。我打开收音机，音乐台的午夜档，那些什么歌啊歌手啊，我都不认识，只觉得音乐静静的，好好听。

    安晨发动了车子，我们从长安街朝北，四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子。这城市很少这样安静，而我也很少这样心平气和的安静。

    安晨开的并不快，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仿佛走了快到一个钟头还没有到目的地。出四环的时候他突然猛踩油门，一路往北，眼见越来越空旷，我有些莫名，“这是要去哪里。都两点了，不回去休息么？”

    他只开车。

    他偶尔是个神经病。总之他不会杀了我，我也听之任之。

    车子出了城，开到了一片芦苇地里才停下来。他没开车里的灯，只转头看我。眼睛里闪着光，我便又有些害怕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掰正我的脸，突然就吻了过来。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却猛然觉得他的气息好熟悉，似乎是梦里，似乎是上辈子……

    我什么也不想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吻很甜，我不可救药的沉浸在此。他这人总是这样，上一分钟是魔鬼，下一分钟又可以变成救世主。

    他抱着我，我也反手抱着他。先是他吻我，而后我也回吻起来，而他吃惊了片刻，而后疯狂的在我身上探索。

    天渐渐的亮了，我打开车门站在芦苇丛里，空气那样的清香，有蛙叫，有蝉鸣。我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我身体里竟然有渴望他的小魔鬼。而他有Linda，我有欧阳飞。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两个太过于寂寞冷酷的人，在偶然的一刻共鸣了一下，或许是……我不敢深想。

    其实我没有烟瘾，也从车里拿了烟出来抽。安晨抽的烟都太呛，没抽两口肺里面就不舒服，咳嗽了两声。安晨出来脱了外套给我披上。远处已经有了朝霞的一抹淡红。

    他拿了我手上的烟，“女孩子抽烟不好。”

    我斜眼看他，“女孩子杀人好不好？”

    他的手在我肩上拍了拍，“一切都会过去的。风平浪静以后，我要你做个好女孩。”

    我冷嘲，“鬼还想变回人？”

    他说，“你总该相信点什么，不如，相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