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夫人年纪大了，刚才心绪又大起大落，不一会儿精神头就吃不消，雁姬和努达海小心翼翼的服侍她睡下，雁姬又交代了大丫鬟舒兰守夜时候警醒着点，要是有什么不好就赶紧请大夫，才跟着努达海一前一后的从老夫人的院子退了出来。

    “雁姬，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努达海感激的谢道。

    “当不得老爷的谢，这都是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应该做的。”雁姬神色淡淡的回答道。

    2人又默默的走了一段，努达海忽然停下，回身望着雁姬犹豫的轻声问道，“雁姬，你觉得，我该去向皇上请命么？” 雁姬微微一愣，看着努达海望向她充满希翼、纠结、不自信各种情绪交织的目光，心下微微一叹，努达海现在也是矛盾着，渴望得到信任的人的鼓励和肯定的吧，这倒是个好机会，于是雁姬也不直接回答，微微一笑道，“老爷，我们夫妻两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现下时辰还早，老爷不如去我房里坐坐？”

    努达海看着雁姬在月色下温柔的笑脸，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跟着雁姬回了她的院子。

    趁着努达海在屋里换衣服，甘珠打了个眼色叫了雁姬出来，小声回道“刚才将军大人和夫人一起进院子的时候，不远处好像有人在窥探，我刚派小丫头从侧门绕过去看了，看身形似乎是云娃，她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估摸是回去报信去壳，夫人，咱们要不要早做准备？”

    “不用理她，今儿我也没准备把老爷留下来，一会儿那边来人了，你装样子拦一下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处理。”雁姬也不在意，吩咐完转身进了屋子。

    伺候努达海用了些热茶和小点，雁姬打发了屋里的下人们都出去，起身走到眉头不展的努达海身边，缓缓蹲下轻握住他的手道，“努达海，在我心中，您一直是英雄一般的存在，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您从个小小的参将开始做起，一路征战，凭着一笔又一笔的战功，您坐到如今一品将军的职位，我作为您的妻子，深深的为您感到骄傲和自豪。

    其间，您也有失落过，也有被怀疑过，可是您从来没有失却信心和希望，您总是对我说，官场上的失败不算什么，战场上您肯定能全部赢回来。这么多年，您浴血奋战，奋勇杀敌，每一场战役的胜利成就了您不败的传奇，您的敌人对您闻风丧胆，您的同僚对您信心百倍，皇上也对您委以重任。这些不都说明了您是战场上天生的王者，领兵作战才是您建立功勋、一展所长的最好方式么？如今，您为什么会失去自信、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呢？

    我知道，是上次在巫山的全军覆没刺伤了您。”说到这里，雁姬感觉努达海的手微微抖了起来。雁姬抬起头，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努达海的眼睛道，“上次的失败不全是您的错，我和新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迎着努达海诧异的目光，雁姬坦然自我剖析道，“是我做的不好，我发现了您和新月的感情，我大吵大闹，逼着您放弃这份在我当时看来是荒唐的感情；而新月，她也被这份感情煎熬的无法自拔，逼着您做抉择，您是为了逃避才自动请缨去剿灭十三军的。”

    雁姬叹息了声，低头哽咽道，“您并没有做完善的准备就急匆匆从我们身边逃离，您被我和新月的感情逼得无处可逃，我能感觉到，您是抱着粉身碎骨的决心去杀敌的。进山剿匪，本就不是您熟悉的作战方式，您又心思重重，牵挂万千，多方不利因素的影响下，您失去了这场战役的胜利。这次失败不能由您一个人来承担，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没有尽好做一个好妻子的义务，没能打理好将军府让您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您为上次兵败愧疚自责的话，请让我和您一起分担这份痛苦。”

    感觉到滴落在手背上的一颗颗热泪，努达海的心被深深的触动了，抬起雁姬满是泪痕的脸庞，反握住雁姬的手叹气道，“雁姬，你没有错，错的都是我，是我伤害了你，是我在你和新月间摇摆不定，我明明没有万全的把握就一意孤行，带着士兵们身陷绝境。什么战无不胜，什么常胜将军，是我害了他们，我不配做他们的将军。”

    雁姬抽出双手，站起身故作不屑的低头俯视努达海道“一场小小的失利就把您打倒了么？我心目中的英雄已经被自我愧疚折磨的倒下了么？您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百折不挠的努达海么？您还是那个从天而降、救新月于危难之中的天神么？”

    看到努达海低头不说话，雁姬复又低声道“额娘说的对，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些士兵是相信您才把身家性命都交到您的手中，两军征战，有所伤亡也是在所难免，他们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如今，他们尸骨未寒，十三军却势如破竹，威胁到整个四川地区，朝廷上除了您还有谁能更了解对方，更有机会打败对方呢？您想逃避到什么时候？您是想让朝廷派遣对十三军一无所知的将领和士兵去巫山白白送死么？您是想那些死去的士兵死不瞑目么？您不想剿灭十三军一雪前耻么？”

    听到这里，努达海眼睛亮了起来，站起来再次握上雁姬的手，激动的问道，“雁姬，你，你还相信我能重振旗鼓、反败为胜么？”

    雁姬坚定的看着努达海道“我相信，您一定会旗开得胜，洗刷掉上次失败的耻辱，为死去的士兵报仇雪恨，成为战场上永恒的神话。这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您，只要您说了会胜利，就一定会做到，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您都是我心中永远的不败英雄。”

    “雁姬，我的好妻子，我，我。”努达海紧紧握住雁姬的双手，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雁姬，这么说，你是赞同我去向皇上请命，再次领兵北上剿匪么？”努达海带着点小心试探的口气询问道。努达海的这句问话与其说是咨询，倒不如说是已经下定决心，但是还是希望从雁姬那里得到再次肯定。

    雁姬背转身，不让努达海看到自己的表情，低声反问，“你是想让我说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呢？”

    “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你我之间还需要那些虚情假意么？” 努达海一头雾水的问道。

    “真话就是，我不想让你去请命，不想让你去领兵作战，更不想让你做什么大将军。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哪怕没有什么高官厚禄，哪怕只能粗茶淡饭，只要能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哪怕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哪怕你日日歇在别的女人的房里，我都心甘情愿。

    我只希望在我伤心难过时，我的丈夫能在我身边安慰我；在我的孩子牙牙学语时，他们能由他们的父亲教导说出人生第一句话，在他们调皮犯错时，我的丈夫能严厉的教导他们。我不希望每次午夜惊醒的时候，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唯一能陪伴我的只有一句一切安好的简单家书。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这样的真话，你还要听么？” 雁姬悲凉而尖锐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渐不可闻。

    努达海愣在那里，一时百感交集，他想对雁姬说点说什么，可是动了动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每次你出征，我都微笑的送你离开，你可知道我内心是多么的煎熬，我已经尝尽了等待和提心吊胆的滋味，我多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天涯海角随你去，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你在战场上为我分心，我更不能为了我的任性致你于危险而不顾。

    我告诉自己，我不仅仅是一个深爱你的女人，我也是你子女的母亲，我更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要坚强，我不能哭，我要肩负起照顾好你家人的责任。我要尽心侍奉婆婆、努力教导儿女，我要让你没有任何后顾无忧。虽然我的心已经跟着你去了战场，但我的人却应该留在将军府里，完成你对我的嘱托，好好的为你守住这个家。”说到最后，雁姬已泣不成声。

    努达海再也不能忍住心中的感情，走到雁姬身后，一把搂住雁姬那看似柔弱，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却无比坚强的身躯，哑着嗓子说，“这么些年，都苦了你了。”

    雁姬回转过身，泪眼朦胧的依着努达海的胸膛哽咽道，“没什么辛苦的，额娘对我很好，骥远、洛琳也很听话，我只是好想你好想你。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句诗写得多么真实。你长年累月四处征战，我却每天晚上都担心的睡不着，我害怕会梦见你在战场上奄奄一息、遍体鳞伤，我更害怕一觉醒来收到你的阵亡的噩耗。每次你寄来的家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每封信上每个字我都反反复复念了又念，直到每封信的每一个字我都能背下来，我才能吸取到一丝丝安心。一次又一次我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我就不由得深深的怨恨你，你为什么要去打仗，你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

    你被皇上收去军权，我其实是暗自欣喜的，我甚至偷偷的感激着新月，即便她抢走了你，但你就终归是常伴我身边了。可是，我知道你是想回到战场上的，你的自信和勇气只能从战场上找回来。自从被皇上免了差事，你就心情低落，虽然你怕新月多想在众人面前什么都不说，新月她不了解你被你轻易骗了过去，可我做了你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你的失落我怎么会不懂。

    所以，努达海，你去吧，去舀回属于你的荣光，去做回那个威武不凡的常胜将军吧，安逸于家室只会让你软弱，你是战场上的雄鹰，只有历经风雨，才能搏击长空。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为你照顾好整个家，也会好好对待新月，让你心中不再有任何牵挂，勇敢的和你的敌人一决胜负吧。” 雁姬抬起靠在努达海的胸膛的头，望着努达海的眼睛一脸鼓励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