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迷途2012 正文 十五 比萨王的陵墓

正文 十五 比萨王的陵墓

目录:迷途2012| 作者:林燕飞| 类别:其他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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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比萨王的陵墓

    当我们再次出现在黑石谷小镇外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我们错愕不已,许多的房屋已经落败成断壁残垣,无精打采地躺在荒野中,人们皆神情气苦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木然地仰头望着天空。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有一位老者——我想我们都见过他,崔英娜在比斯坦女士那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他曾经瞧瞧跑到水晶屋外进行窥探——半裸着汗淋淋的身体,斜靠于墙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香烟,且时不时仰着脖子,如极力想倾泻胸中的郁闷一般,叹口气。他听到这边传来动静,颓废无力地转过头来,待看见我们,其浑浊的双眸斗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然后颤抖着身体站起身。“不对啊。”黄河低声提醒,我们都不觉面面相觑,停住了行前的脚步。这种情景太过诡异,令我们感到颇多的不安。果然,在老者的目光终于投定于崔英娜身上的时候,他眼中的光芒即刻化作浓浓的愤怒和愁苦,黑皱的眼皮底下,好像两团火焰熊熊燃烧。老人跳起脚来,一边大叫着,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朝着我们乱指点,很快,全镇的人都因此而惊动,闻声跑了出来,先前充盈于整个小镇的萎靡气势立时变得汹汹扑燎,好象看不见的烈火,随着众人的匆匆步伐向着我们径直卷裹过来。“不好,快走。”我们看见他们手里的枪支和刀枪,吓得激灵灵打个寒噤,转身就逃。那架小型私人飞机在放下我们之后,便即离去,此时已经化为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很快消失于云团中,我们并没有多余的堪堪可以利用的代步工具,越野车、摩托车,甚至自行车,所以想要摆脱惯于奔跑的非洲镇民的追逐,便显得非常辛苦。突然,引擎轰响,一辆汽车从远处卷着烟尘飞驶而来,在我们前面横下,猛然刹车,在画出一条凌厉的曲线之后,停在瞠目结舌的我们身边。驾驶员戴着一副墨镜,张口吆喝了几句。“是客店的老板,他让我们上车。”黄河抬起手臂,缓缓放下,示意我们莫要骇怕,“他说他会带着我们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那人将墨镜朝着鼻下推了推,露出一半鼻梁,眨巴眼睛,我定睛观看,这一回打量得真切,可不就是皮尔捷克·费兰克劳德么?“哎呀,发生呆啊,你不上,我上。”崔英娜想起老者的森然和愤怒目光,心里便鼓漾起阵阵的寒意,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敏锐地感觉到:镇民们对她昔日的“中邪”一事,至今仍颇多介怀。我们慌不迭跳上这辆破旧的吉普车,也没有坐稳,皮尔捷克·费兰克劳德已经脚踩油门,好像一只猱身纵跳的猎豹窜了出去。枪声在我们后面响起,交杂起伏,有的击中车外铁皮,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动,委实摇魂震魄。也有毒箭凌空呼啸着从旁边穿过,推出一道道气流,它们的准头竟能胜过子弹,好几次险些扎中我们的身体。“往这边来点,这里有空间。”“啊,知道了,你别抬头啊。”我们相互提醒着,皆胆战心惊地低着头,尽量伏低身体,连大气尚且不敢喘息半口。如此过了一二分钟,后面的喧嚣声好像在渐渐隐沉,我们相顾使个眼色,壮着胆子,一点点抬起脖子,往车后瞥去。谢天谢地,黑石谷的镇民没能再追来,只遥遥可见他们的跳动身影,很快,这些身影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在我们到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之所以这么说,就是隔着车前的浓密草丛向前望去,在两株浅红色略嫌稀疏的树上,尚趴着一只双目发出炯炯黄光的猎豹。它偶尔瞥看我们一眼,然后摆出副凛凛戒备的神情凝向另外一个方向。如果仅仅是面对猎物,譬如羚羊或牛羚,它不会显得这么凝重,甚至呼吸都变得均缓慢,很可能便在它的目力所及处,游逛着成群的竖鬃野狗或者懒洋洋地躺着几只雌雄狮子。也有可能是它的另外两种冤家引起它的注意:鳄鱼或巨蟒。这些都是充满了威胁性并能以突击或偷袭方式对我们展开攻击的兽物——吉普车停了下来,客栈老板、黑市的联系人、僧侣家族的奇特后嗣,擦拭了脸上的汗水,满是友善地朝着我们笑了笑,摇摇头,将手凌空划转弧线,比划了个手势。我们看得出这个手势的意思:“好险啊。”“谢谢。”黄河首先表达了谢意,然后提出了我们心**同的疑问,黑石谷小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些镇民看见我们,便好像看见了仇人一般,却连眼睛都红了。同时,我看这个缓慢摘下头巾和太阳镜的男人,心里又是狐疑,又是激动,皮尔捷克·费兰克劳德,长老的同宗亲戚,能够顺利定位并进入比萨王陵墓的关键,果真就着落在他的身上吗?

    皮尔捷克告诉我们,就在前几天,小镇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外部力量之袭击,其后果便是我们所见的诸种情形,房屋被毁,道路崩溃,残垣瓦砾几乎将整个居民区给湮没,“但是,这种令人切齿痛恨的破坏力,并非来自于政府军的施予,因为政府军如果公然对此地某一村落或小镇动手,那也就意味着国家的掌权者开始向该地区的整个民族进行挑衅和宣战。你们知道,如此一来,脆弱的政治平衡瞬息之间便会被打破,这个国家完全可能在接下来的数天之内陷入内战状态”。黄河翻译完,轻轻推了推我,低声提醒我,皮尔捷克在说道“令人切齿痛恨的破坏力”时,眉宇之间,透出几分厌恶和愤怒的神情,同时,他的眼睛斜向天空瞟去。天空能有什么?突然,我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铁卡女神吗?或至少和她有些关系。”

    斗然,那只健硕有力的猎豹腾空而起,两条前臂以甚为优美的姿势抱出,将一只从旁飞过的秃鹫堪堪打落在地。那只大鸟并不纤弱,结实的翅膀,有力的足爪,弯钩的角质长喙,都使得它看起来足以跻身于非洲的捕食者行列,尽管我们知道,它更多欢喜食腐。便是这种狰狞凶悍的怪鸟,冷不防受此扑击,毕竟还是抗撑不住,惨叫一声,昏迷过去。猎豹迅袭得手,后腿顺势在树枝上勾了一下,避免自己跌落,然后猱身弯腰,好象一只巨大的野猫顺着树杆爬了下来,紧紧咬住倒霉的秃鹫的颈脖,蹬踏飞跳,重新攀回树上,颇有些得意地看着我们,慢条斯理地撕扯起猎物身上的厚厚羽毛。“猎豹会捕食老雕啊?”崔英娜惊讶地几乎叫出声来,陈博士点点头,补充说:“不过这种情况非常罕见。而且,它刚才的举动非常冒险,因为一旦行动不慎,它非但可能错过猎物,而且容易从高处摔下,摔成骨折。”“这种地方危机四伏,果真骨折,基本上也就宣告了它的死刑吧。”巨涛颇有感慨地看着树上的胜利者,咦了一声。一只体形厚重的花斑野狗来到了树下,被飘落的鸟毛吸引,不觉抬起头来,龇牙咧嘴发出咆哮。猎豹有时并非这种大型凶犬的对手,许多时候,主要是在平地上,不得不在花斑野狗的逼迫下,放弃到手的食物,仓皇而逃,不过现在,它知道树下的对手并不擅长爬树,所以毫不畏怯地继续啃食着早已气绝的秃鹫尸体,偶尔挑衅地吼叫数声。花斑野狗气得跳来跳去,终究无可奈何,看了我们一眼,垂头丧气地离去。

    果然,在听到我的猜测后,对方有些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然后点点头,叹口气。通过黄河的“同声传译”,我们知道,就在数天以前,一阵巨大的飓风从黑石谷穿出,顺着草原径直向小镇推来,因为是白天,有人观察到这种灾象,所以镇民相互提醒,能迅速从镇屋撤出,尽可能减少了伤亡,但是还是有些人不及逃避,被那风卷入半空,撕扯成碎片,同时,棚屋茅舍,几乎被摧毁殆尽。“可是,为什么残垣断壁之间,明显有火烧过的痕迹呢?”崔英娜好奇地问。“那是因为,尽管以前也有飓风从黑石谷穿出,但是,却从来没有一股怪风会如上次那般,风层中卷裹着大量的火球和火鸟。”皮尔捷克叹口气,他的眼睛投向黑石谷方向,散出浓浓的惆怅之色,“所谓火鸟,就是那火焰绵张延伸,看起来,就好像铺展开翅膀的大鸟。”顿了顿,“就是因为这股挟夹着烈焰的怪风,所以镇民都认为是——”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崔英娜,耸了耸肩膀,“认为是上次崔小姐带来的邪气未散,结果招惹得魔怪的侵袭。”崔英娜委屈地扁扁嘴,旋即不满地哼哧起来。我听到这里,发现有些不对,于是追问皮尔捷克,难道其余镇民果真认为这股火焰之风,确是崔英娜招来之故?“自然,否则他们干吗提着武器追击你们。”皮尔捷克手指着车上的弹痕。我继续问:“那么,他们不认为这股灾难的缘起,是出于铁卡女神的魔力吗?”皮尔捷克显然没有料忖到我这一问,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自己读懂了他那笑容下的含义,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你们为什么要回来呢?”我让黄河告诉他,他应该知道原因啊。等黄河如是翻译完,皮尔捷克拍动巴掌,说:“啊,我们还是坦诚相见的比较好。”

    天啊,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如此一来,可以省下多少虚伪的套话和无聊的试探啊。我开门见山地说出此行来意,这多少花了一会儿工夫,然后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予我一个积极之回复。皮尔捷克想了想,没有说话,提起手中的来复枪,朝着远处的草丛开了一枪。宏亮而充满了爆发感的枪声吓得一只正蹑手蹑脚往我们这边靠近的雄狮鬃毛倒竖,转身拔步便向太阳的方向逃去。他没有伤害雄狮的意思,枪管朝向半空,只是警告那猛兽别接近我们。然后,他回过头来,说:“你觉得我会帮助你们吗?不错,我是僧侣家族的人,既然我们世代皆供奉铁卡女神,我怎么可能——”黄河有些不耐烦,翻译到这里,叽里呱啦地回应起来。皮尔捷克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皮鞋,将来复枪摆在膝盖上,点点头。我好奇地拉了拉黄河的臂膀,问她究竟说了什么?“我告诉他,他如果真对铁卡女神顶礼膜拜的话,就不会躲在小镇开黑市店,也不会特意跑来救援我们这些外乡客了。”很显然,黄河的直爽性格非常投合此刻皮尔捷克的心情,他老老实实地承认,对于他们家族世代侍奉的那位女神,他确实没有甚么好感,“不仅是我,别的守卫僧和长老,对她颇有不满的人,实在不在少数”。最后,他答应带我们去卡尔德罗比萨王的陵墓,同时也提醒我们,“这一路必然充满了危险”。

    我们驱车来到乱葬岗外的时候,正值黄昏,由于此地曾经有巨蟒和蛇群出没,所以镇民没有谁在这个时候还留在山岗的,早早便避而远之。“上次政府军来附近转了几天,就撤回去了。他们也知道巨蛇出现的地方,往往邪气太甚,所以尽管开着装甲车和坦克,也没有谁敢在乱葬岗胡来。”皮尔捷克从车后备箱提出一个包裹,“要对付‘月光下的左死神’,便必须备妥一些东西。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待会儿得混入小镇,寻找巫婆再给我添配几味药,除了她,别人做不来这种事。”让我们留在这里?大伙儿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要黄河告诉这位客栈老板,他的提议绝非甚么好主意,委实太危险了。然不待黄河开口,皮尔捷克便似瞧出了我们的惊恐和担忧,遂笑着摆摆手。“他说什么?”“他说巨蟒和蛇群不会再在地面出现了,因为上次包裹着烈火的飓风汹汹赫赫,几乎吓破了它们的胆,便是‘月光下的左死神’也险些被烧成长条的骷髅骨。他保证说,现在,所有的蛇都潜伏在地下,守卫着比萨王的陵寝。”“他肯定?”巨涛狐疑地斜睨皮尔捷克。黄河点点头。最后,我们还是留下来,坐在吉普车上目送着皮尔捷克离去。此人神通广大,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草堆后摸出一辆土造自行车,熟练而滑稽地骑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车上备有一些食物和水,可见这位老板做事十分周全,我们奔波了半日,肚腹都饿了,于是一边吃喝,一边胆战心惊地窥觑周围的动静。黄河坐在驾驶位上,神情颇为警惕,大伙儿商议既定,如果皮尔捷克的保证失效,她会在第一时间发动引擎,拉着我们逃离此地。但是过了一两个小时,我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上次来小镇的时候,我们便从水晶屋的比斯坦女士那里知悉,大草原上诸多夜行的肉食性猛兽,似乎都对镇外的乱葬岗颇为忌惮,便是最为凶猛和暴悍的狮群,亦侧步趋避,不敢来这里掠食。

    矛盾在于:四周如果存在着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便会凛凛惶悚,显得颇为惊悸不安,可要是月光下的乱葬岗表现得太为平静,那看似昏凝的气象和森诡的氛围,也同样让我们惴惴忐忑,甚至精神还更为紧张。直到看见皮尔捷克身影出现在一株虬节暴张的大树下的时候,我们才长长地松口气。这其实又凸显出另外一种对悖:从心底而言,我不愿意太过信任这位神圣僧侣家族的后嗣,可是,在潜意识中,我们又不知不觉将他作为此次即将展开的探险行程中、堪堪可以依赖的支柱。抱持同样想法的,或许不止我一人,因为扫瞥之下,我发现,黄河、崔英娜、巨涛以及陈博士的脸颊似乎都有些潮红,这是一种有意无意的愧疚表现。皮尔捷克目力如炬,走到我们跟前,认真打量着这群来自中国的外乡人的神情,倏尔笑了起来,提起手中的一个布袋,然后叽里呱啦说了起来。黄河低低咳嗽一声,贴着我的近旁,低声说:“他的第一句话,同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意思差不多。”“是吗?”我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面,一只蚱蜢跳在上面,好奇地转动着触角四处张望。黄河点点头:“他说能够理解这种态度,但是如果后面想要顺利地进入陵墓,大家就不得不坦诚以对,相互之间,必须建立起合宜的信任和友情。”这个道理我也晓得,所以对皮尔捷克的提议大为附同,于是乎,我向着皮尔捷克走了两步,微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你辛苦了”、“希望我们的合作能默契而且愉快”云云。皮尔捷克则高兴地对此作出了积极的回应,甚至后来还特意走到巨涛跟前,黑黝黝的手掌顺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拍了几拍。黄河看着巨涛的困窘模样,扑哧一笑,对我说:“他说他知道巨老板是开侦探公司的,以前也在军队里干过侦察兵,观察力一定敏锐,所以他请巨涛能多多留意四下的动静。”

    “这里面就是比斯坦女士配好的药物?”崔英娜瞪圆了眼睛,认真地看着皮尔捷克手里的布袋。非但是她,我们尽皆感到十分好奇。皮尔捷克听完了黄河的翻译,很有几分得色地将袋口揭开,从里面摸出一个类似于驱虫喷剂的装置,半透明的塑料壁于夜光之下,映照出里面晃荡着的液体,点点头,然后走到吉普车旁,坐上了驾驶位。崔英娜坐在后面,看着陈博士,压低声音,问:“老陈,你看看那罐子,该不会就是普通的敌敌畏吧?”陈博士以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她,几乎笑出声来:“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巨蟒,会被普通的敌敌畏赶走?别太单纯了。”崔英娜闻言,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叹口气,这姑娘从事那“特殊行业”以来,应该很久没有被人说以“单纯”了吧,如今听陈博士说来,她心里未免觉得好笑和惆怅。车轮绕着弧线,顺着斜坡山岗转了一个大圈,然后开到某处黄褐色的土丘前停下。皮尔捷克将布袋别在腰间,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手里兀自提着那柄管口粗长的来福枪。“他说,拿着这些武器,枪支、手榴弹等,进入比萨王的陵墓,其实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黄河推着我走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说,“他让我别翻译给崔英娜他们听,免得她们听了,若非以为他在虚言恫吓、故张凶势,便是被吓得胆战心惊,从而压上沉重的心理包袱。”“啊,他考虑的还真周全。”我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散发出星星的经营光芒,“那你为什么对我说了。”“我有什么事会瞒着你呢?从来都是你瞒着我。”黄河说话的同时,快步向皮尔捷克追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无暇细忖她的心里,毕竟我并不擅长从心理和精神层面对人进行分析。我提起脚来,在泥地上踩了踩,难道下面就是卡尔德罗比萨的陵墓吗?巨涛跳到我的身边,眉色疑惑地看着我:“她跟你说些什么呢?哦,如果是私人的事情,就算了。”看我笑而不语,他的眉毛继续朝着额头的方向推了推,“该不会真是私人的事情吧?你们两个——”“啊,她说皮尔捷克提醒我们,进入陵墓之后,一定要相互照应。”我急忙打断他的猜测。

    在看到皮尔捷克几乎不费什么气力便将一块石头推到旁边,我暗暗咂舌,对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个人,尽管体型不及“被恶魔诅咒的村落”里的黑人守卫和“黑色飞鹰”庞大,可是他的劲道实在不小。石头下面,露出一个洞**。他向着黄河比划了一个手势,朝着大伙儿笑了笑,遂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我们愣了愣,跟着跳了下去,在走过一条狭窄的隧道后,终于到达了略微宽敞些的地室。里面很昏暗,不过皮尔捷克显然非常熟悉这里,他点着一根火柴,赫赫鲜艳的火苗瞬间由纤细的柴杆转到了一盏油灯上,推出层层的光晕,令人不觉有些眩晕。皮尔捷克指着墙壁上的一扇门户,上面简单地挂了条布帘,说顺着布帘后的地道一直走下去,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到达他的地下停车库,也是藏匿黑石商品的仓库所在地——我们侥幸逃过了“月光下左死神”的袭击,但是,可怜那些从邻国偷渡来的黑人妇女,悉数死在了群蛇的毒牙下——然后,他的手臂横横缓缓地从半空划过,告诉我们,在另外一面布帘的后面,便是通向比萨王葬身陵寝的真正宫门。“但是,一般的人是无法进入地宫的,就算是我,也没有本领打开门闯进去。”他的话让我们哭笑不得,同时也感到惊怒交加,竟然如此,他带着我们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巨涛瞪着皮尔捷克就要发火,我拉住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转头对黄河说:“你告诉他,我觉得他肯定有开门的方法。”黄河有些为难:“他刚才不是说得忒也明确了吗?”“对,不过…”我从皮尔捷克的眸中捕捉到些许的自信和揶揄神情,“他或许自己打不开门,但是他肯定知道开门的具体操作技巧,知道有谁能通过某种方法打开这扇门。”

    对于我的猜测,皮尔捷克显得有些吃惊,然后连连点头表示钦佩,尽管他同时伸出两个大拇指的姿态未免显得有些滑稽,但还是令我心下不免感到得意。他走过去,将布帘拉开,后面露出一面石门,正中便是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然每次见之犹然会默默悸恻的那个标志。这个铁卡女神,愈发显得狰狞可怖,不仅她的脸颊纹理皆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就算是她头上的那些毒蛇,每一条也都是形神皆备,豆目中散发出凶光。不过她再怎么凶狠霸道,较之古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可算是慈悲多了,好歹不会被男人看一眼,就将他们变成石像。我注意到,门上没有任何锁孔,看不出有锁具封门的丝毫痕迹。巨涛走过去,试着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很快便沮丧地退后几步,叹口气:“结实着呢。”皮尔捷克看着巨老板的举动,笑着抱臂侧立一旁,隐约向斜上方崩弯的嘴角,似乎在说:“别穷费心机了,这门要是这门容易便被打开,那还能守卫卡尔德罗比萨的陵墓吗?”“钥匙在哪儿,或者说,机括在哪儿?”陈博士摆出异常谦虚的姿态进行请教。皮尔捷克摇摇头,说:“没有钥匙,没有机括。”黄河在翻译的时候,眼睛斜睨我一眼,好像在问:“怎么,这家伙故意戏弄我们吗?”我觉得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而且这位僧侣的后嗣似乎也不是吃饱了撑的闹闲斗趣之人,我走到他跟前,面目严肃而诚恳地问:“该怎么开门呢?”

    “我是知道开门的方法,但是,你能相信我说的这个法子吗?”皮尔捷克不慌不忙地应答。的确,在他说出几个音节并被黄河翻译成“灵媒”这个词后,我们都不觉面面相觑,惊讶地望着彼此。我皱着眉头问:“你是说,需要某个人同灵界进行联系,也就是所谓的‘通灵’,然后才能打开门?这简直太——”不及说完,皮尔捷克便已经打断我的话,对着黄河耸耸肩膀。“他说,是不是觉得这个开门的方法委实太荒谬了?他说他能理解,可是他也相信,我们一路之上,从中国到非洲,从埃及到苏丹到埃塞俄比亚再到这里,应该见过不少的事情了,这里面许多事物,稀奇古怪,匪夷所思,若是按照常理或目前的科学理论来进行观察和分析,岂非都是荒谬的?然我们知道,它们都确确实实地存在。”是啊,我愣了愣,点点头,话锋斗转:“解下来该怎么办呢?谁来通灵?”皮尔捷克的目光瞬间便落在了崔英娜的身上,他告诉我们,容易中邪的人,对于灵界的信息会有着特别敏锐的感应。崔英娜却害怕起来,缩着身体躲在一旁:“不行,有许多鬼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会疯掉的。”皮尔捷克耐心地解释,说通灵者,他们一旦成为联系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那么其自身意识便会受到压制和屏蔽,所以,不可能感受到周围各种异类玄奥、蠢蠢欲动的别样动静。好说歹说,到了最后,崔英娜终于下定决心,愿意为开启这扇石门而做出努力。“只要成功了,芮小姐不是得付我大笔报酬吗?为了这数以百万计的钞票,我也愿意冒险啊。”她的嘴唇翕合开张,自喃自言,尽管依旧显得甚为惶恐,但是用这种金钱动力安慰自己后,大伙儿看得出,她的心绪应该平静了许多,不仅如此,其眼中甚至在发出坚毅顽强的光芒。

    我在日记中后来写道:“这是我所见过最为简单也最为神奇的催眠术,据说如果催眠没有做好,那么后续的所谓‘通灵’其实也就无从谈起。对于皮尔捷克而言,我想他从他的先祖那里获得了很高明的催眠术,因为他在让崔英娜坐下后不到五六分钟的工夫,便即成功地蒙蔽了对方的意识,令她进入游魂走梦一般的境界。不过,我怀疑他是不是借助了某种药物的支撑,因为我看到他在摆弄姿态的同时,一根手指顺着崔英娜的鼻子轻轻划了过去,倘若他的指尖在事前便涂抹好药物,那么这个动作便足以令药味透过崔英娜的鼻孔进入到她的体内。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催眠,更别说看过‘通灵’,所以同黄河等人一样,心情非常激动。除此之外,大伙儿都有些无从说起的担心,就好像真骇怕崔英娜会变成恶鬼或招来恶鬼。事实上,当她突然瞪圆了眼睛,手舞足蹈起来的时候,我们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心脏几乎就从胸膛跳了出来,但是皮尔捷克却浑不在乎地笑着说,这是她马上成为‘灵媒’的正常反应,叫我们不用惊讶。他说话的时候,随着崔英娜的动作而左右摇晃,不,应该说前半段时间是这样,到了后来,便变成‘灵媒’随着他的手足抖颤而遥相呼应。我想这个过程肯定对于双方来说都不甚轻松:尽管崔英娜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她仍然在艰难地大口喘息着,至于皮尔捷克,灯光之下,他的额头颈脖皆流淌着涔涔滚滚的汗珠。”

    随着崔英娜踮起脚来,宛若芭蕾舞演员一般袅袅起舞,皮尔捷克的疲惫之态似乎也开始冲至顶点,并且黝黑的脸上发出火红似的光芒。我们很想帮忙,但是没有谁过去添乱,只能这么静静且焦急地看着,到了最后,听得“轰隆隆”响动,镌刻着巨大而细致的铁卡女神面容的石门,从左往右露出一条缝隙。初时颇为狭窄,但是很快,它便被撑到了三尺宽,有凝闷而昏沉的气息跟着冲了出来,令人蚊子,胸口皆不觉为之略窒,等缝隙到了约莫六尺宽的时候,它停了下来,然后便看崔英娜和皮尔捷克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皮尔捷克意识犹然清醒,甚至还有气力去摸索腰间的水壶,巨涛急忙替他旋开壶塞。我们匆匆跑到崔英娜身边,观之脸色煞白,不过很快就慢慢恢复了红润。我们送了一口气,看起来,她只是疲惫过度,并无甚么大碍。黄河在我手臂上轻轻推了一把:“我还以为她的身边果真会出现几个阴魂呢,可是连半个魍魉鬼魅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你想看见鬼魂啊,我可不想。”我笑了笑,目光转向陵墓之门,太不可思议了,那门怎么就自己打开了呢?我甚至怀疑这扇门是否受了皮尔捷克的手脚,譬如他早就将之打开过,并改装成电子门,也许在他的袖子或口袋里,便藏着一个启合遥控器,等我们的注意力悉数集中在癫狂迷乱的崔英娜身上的时候,他却悄悄按掀开关。不过经过仔细观察,我不得不承认,此扇门应该没有任何现代电子或机械的痕迹。

    然后我们听见一声叹息,崔英娜恢复了本来意识,睁开眼睛。

    “你干的真不错。”似乎觉得有必要给崔英娜一个表扬,黄河破天荒第一次对她给予了赞许。崔英娜眨巴眼睛,高兴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棒。不过我做了什么呢?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说完话,她看了看那个洞开的门户,“我们现在就进去吗?”“时不我待啊。”我笑着说,然后便试着搀扶她起来。陈博士也想添把手,不过看着这位妙龄女人的纤纤腰肢,他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崔英娜伸出手臂,看似理所当然地接收着我们的服务,回头看了看巨涛。巨涛皱皱眉头:“你辛苦了。”“从部队出来的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啊。”崔英娜扁扁嘴,“如果我是梁红玉,那么谁才是韩世忠呢?等得花儿都谢了。”巨涛没有吭声。皮尔捷克打个招呼,已经举步走进了门户,手中的“驱虫剂瓶”捏在手里,作出半轻松半紧张的戒备之态。想起极有可能再次同那巨蟒,也就是传说中的“月光下的左死神”碰面,大伙儿心中皆忍不住砰砰乱跳,感到脊背发凉。

    我们不断深入地道,或许因为是皇陵的关系,路丈范围非但不显得怎么狭窄,且在有意无意之间,透着几分帝王的威仪气派。我们都很想知道在前方会有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除了“月光下的左死神”和蛇群,是不是还有别的危险正等待着前来拜访的不速之客。瞧着前面皮尔捷克的踯躅步伐,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时间的一切,包括宗教,往往都是强调左右对称的,既然那条专司诱惑比萨王灵魂沦落地狱的巨蟒是“左死神”,那么披戴着月光缓缓行走或起舞的“右死神”会是谁呢?我曾经询问过基诺民兵营的长老、赫尔墨斯以及阿克巴尔,但是他们皆避而不答,至多笑笑,然后顾旁逡侧。我胸下暗暗嘀咕,猜测这位僧人的后嗣是不是知道答案…不,他肯定知晓答案,然是否愿意解开我的疑惑呢?

    突然,皮尔捷克停住了脚步,手指着旁边的墙壁,示意我们看去。墙壁用厚实的石灰岩夯筑而成,非常结实,已经有些脱落的涂料后面,露出颇具有历史厚重感觉的黄褐色,但是,上面镌刻着的浮雕依旧显得奕栩栩如生。最左边的壁画,乃是一位头戴金冠的老者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毕恭毕敬站在他跟前的两个人,一位年纪颇大,另一位则显得相当年轻,从夸张而布满了花纹的服饰看起来,应该是贵族。我愣了愣,低声嘀咕一句:“是卡尔德罗比萨王。”再看右边的第二副画,比萨王依旧微笑着,侧着脑袋同那位年迈的贵族交谈甚么,而年轻贵族则鬼鬼祟祟绕到了他的王座背后,左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右手高高举起一柄匕首。我的心斗然紧了起来,急忙将目光投向第三幅壁画,但见丧命的老国王瘫倒在地上,双目瞠瞪着看着天空,行凶者跪在他身边,双手掩面哭泣,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胡乱丢弃于一旁,而年迈贵族则目无表情地冷视着跟前的情形。我忽然知道这两位贵族是谁了,几乎脱口而出:“是比萨王的弟弟和儿子!”传说中,这两位顽固效忠于铁卡女神并严格维护其末世预言的酋长和王子,最终毫不留情地背叛了自己的兄长和父亲。第四副画呢?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续故事,然后便看见下一幅画的王座上,一头野狼咬住了兀自手握着权杖的酋长的脖子,双目暴瞪且悲哀,酋长的脑袋上,尚带着才从他兄长那里夺来的金冠。“这就是‘月光下的右死神’,狼人雷波萨,他是比萨王的儿子变化乃成。这位王子,出于对铁卡女神的忠诚而戕害了自己的生父,又因为尊位被篡的愤怒跟着杀死了自己叔叔,所以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是,铁卡女神宽恕了他,让他以狼的面目继续在这个世界生存,并且成为浪人世界的国王。”“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匪夷所思?嘿嘿!你们不是在苏丹北部呆过吗?就住在我的远房亲戚、基诺革命解放战线的精神领袖那里。”皮尔捷克笑了起来,“如果你们经历过月圆之夜,见识了基诺的诅咒,便能够打消一切狐疑,完全相信狼人的存在了。狼人若存在,那么自然就会有一个它们自己的世界。”黄河告诉他,我们确实经历过月圆之夜,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狼人,但是却真切体会到狼人造成的骚动和危害,经过他的“远房亲戚”以及“黑色飞鹰”的解说,我们也大致知道了基诺民族为何会受到铁卡女神的诅咒。

    那位王子,为了效忠铁卡女神和争夺皇权而犯下罪过,最终成为所谓狼人世界的国王,细细品究,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它应得的报应还是报酬呢?它大概能如欧洲中世纪传说的吸血鬼、譬如德古拉伯爵一般获得永生吧?然若能永生,又能怎样?尽管它也获得了某种巨大的能量和权力,却永远摆脱不了罪者的身份,在它的生命期间,将日夜承受着痛苦的良心煎熬,如果它的意识中尚存在一丝未泯的良知的话。

    西方的哲学和宗教中,充满了对“罪”的思考,最为有名的便是“七宗罪”理论,懒惰、贪婪、妒忌、**等,并要求人们克服这些罪过,实际上也就是通过禁欲手段来获得救赎。我不知道在这个非洲大陆的远古宗教中,铁卡女神是怎样界定“罪”的定义的,感觉中,似乎效忠于她,衷心拥戴她的勿论对错的决定、措施和预言,那么“有罪”亦可变为“无罪”,或依旧能以罪者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若是背叛她,那么无罪甚至充满了正义、怜悯和热情的人,便好象卡尔德罗比萨,也会变得有罪。

    同时,另一幅独立的浮雕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位于斜对角的墙壁上,即使不用刻意分辨,也能看得出,那上面描绘是一副盗墓的场景:头戴皇冠的比萨王蹲在一面偌大偌长的屏风前,正蹲伏下身体,手中提着某种工具,正在忙活什么。那头体型巨大、状若狂蟒却又形同足兽、对之忠心耿耿的迪亚克,温顺地蜷伏在旁边,默默注视着主人的一举一动。我的心砰砰乱跳,情绪跟着高涨,忍不住拉着黄河的手,低声说:“你看,或许失落的第六幅壁画,也许便是揭开2012年末世预言真相的最为关键的一幅画,就在这里。”“啊,你是说,从2号金字塔主人墓地盗走最后一幅壁画的,就是卡尔德罗比萨?”黄河微微而笑,目光顺着我略有些颤抖的手指方向望去,点点头,“的确,那幅画便已经指明盗墓者的身份了。不过严格地说,我感觉比萨王并不算盗墓者。”“啊,其实他是值得让人尊敬的人,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我们很快便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怪物。那是在我们转过一处石砖夯筑的弧线道路、进入一扇黑黝黝的门户之后。

    “月光下的左死神”正懒洋洋地盘踞在一张高大而平滑的灰白色石台上,百无聊赖地襄守着它的岗位和职责——或许是看管好比萨王的陵墓,严禁外人前来打扰;或许是不停寻觅时机,诱惑比萨王的魂灵堕落地狱——听见室门口的踢踏动静,遂斜着脖子,冷冷睨窥过来,血盆大口犹打着哈欠。待看清我们的相貌,它倏尔抬起头来,无神浑浊的双目斗然精光暴射,眼底因为迅速充血而殷虹若炽,显得汹汹逼人,同时,鼓凸的明亮玻璃体后,透出某种不屑、愤怒和凛凛戒备的神色。“都别动啊。”皮尔捷克低声提醒,向我们比划了一个务必保持镇定的手势,这种横手凌空轻轻按压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巨蟒的注意,它开始对着神圣僧侣的后嗣吞吐起红信,嘴里的森然獠牙时而交撞碰击,发出“噶哒哒”的响动。“千万别乱挣弹啊,后面交给我好了。”皮尔捷克紧张地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双目同巨蟒的眼睛对视,再次重复着他的建议。黄河小声地进行翻译,听得出,这位迷人的前法国外籍兵团女战士,声音跟着有些颤抖,但是对比起不停颤栗和抖战的我们,她兀自能保持从容和镇定。皮尔捷克的两腿前后错开,目线的方向维持不变,肩膀却在缓缓下沉,随着膝盖的弯曲、大腿和小腿之间折成90度的角,我们才惊讶地发现,他竟在对那头巨蟒行跪拜大礼。难以置信,尽管那条巨蟒被冠以“月光下的左死神”,充满了传奇色彩,可是它能看得懂人类的敬拜仪式么?我们骇然之余,心存狐疑,然依旧按照皮尔捷克的叮咛,老老实实地站立原地,甚至如墓室中的其余雕塑一般保持着各自的姿势,皆屏气凝息,观看着眼前的诡异凶怪的情景和默默倾听着自己的狂奔心跳。对比起绷腰张肩、面目木然地承托着石台的四个腰围草裙的石人柱子,“月光下的左死神”、那条巨蟒的体形,显得何等之巨大和雄伟啊,周身上下的肌肉撑张着结实的蟒皮,忽而坚硬,忽而软韧,散发着充满压迫性的死亡气势,教人观之未免肝胆悚悸、失魂落魄。巨蟒的周围,爬满了形色诸异的毒蛇,五步蛇、蝮蛇、眼镜蛇、金环蛇、银环蛇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其余毒蛇等,应有尽有,诚如“左死神”的臣民,殷勤而忠诚地守卫在墓室的各处。我听见陈博士和崔英娜的粗喘呼吸声,开始感到隐约昏厥,我不得不掂量自己的处境:只待蛇王“一声令下”,那无数的毒蛇便会扑来,毫不留情地向这些恣意大胆的人类展开进攻,那时,如果我们要逃…见鬼,逃得掉吗?我的额头、颈脖开始渗透出涔涔冷汗,脊背阵阵发凉,喉咙里异常干燥,如窝了一团火,异常难受,非但如此,便是肚子亦有些疼痛,偶尔发出咕咕的响动,毫无疑问,这都是我按捺不住胸下恐惧、极度紧张的表现。

    不知为什么,我还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尽管我一直说服自己不应该怀疑皮尔捷克的真挚和友谊,要求自己在这一段探险的路上,务必要将僧侣后裔作为大伙儿的安全依靠,但坦然地说,我不得不承认,直到如今,我胸下依旧压捺和隐藏着对他的怀疑。前面我说过,对于自己的这种心态,我甚至将之概括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为此深深感到羞赧和愧疚,然饶是如此,我还是无法完全释然,将怀疑之意悉数化解。他为什么愿意帮助我们呢?仅仅是因为他被我们的恳切请求所打动?还是别有甚么意图。突然,巨涛的一句话令我不觉激灵灵打个寒噤:“你们看看他的姿势,好象叩拜主人一般,竟然对蟒蛇毕恭毕敬的,太奇怪了。我们该不会又跌入一个陷阱,被他引诱到这里,成为大蛇的食物吧?”祭品!我们很可能中计,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皮尔捷克诱骗到这里,成为“月光下左死神”的祭品!忖及于此,我们面面相觑,真想转身就逃。不过黄河却狠狠瞪了巨涛一眼,脸色坚毅地摇摇头,冷哼说:“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我愣了愣,脸颊登时滚烫,扪心自问,自己就这么不能信任别人吗?我点点头,低声嗫嚅:“啊,我觉得皮尔捷克不是坏人。再说了,现在群蛇将我们团团围定,就算想逃,也多半逃不掉了,且以不变应万变,相信皮尔捷克的能耐吧。”的确,来时的道路、贴着精美花纹的门楣处,已出现数条狰狞粗壮的银环蛇,这种蛇甚为毒烈,被咬上一口,便性命难保,奔跑之下,血液流动愈快,毒性发作得便愈快。

    “月光下的左死神”注视着皮尔捷克的跪拜,肚腹贴着石台,悠悠地晃动。我们无法通过它的姿态和举动来判断其心理,有时,它会如冲天一柱般高高仰起前半身,这使得它的头看起来比较小,可是胸腹却显得格外宽阔和厚重;有时它又会垂下颈脖,甚至将脑袋笔直前探,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叩拜者,余光从我们身上闪过的时候,鼻孔喷出浅白色的朦胧氤氲,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臭。崔英娜和黄河毕竟是女儿家,想伸手掩鼻,不过似怕触怒它,忍耐着没有这么去做。皮尔捷克摊开双手,嘴里高声叫唤着什么,然后低声嘀咕着。“他说她知道越等待便越容易让人感到紧张,这对大伙儿的心理都是严峻的考验,不过他请我们务必再忍耐一会儿,很快就会结束这一切的。”黄河悄然翻译着。“没问题,我们能忍耐。”我颤声表态,勉强笑了笑。一只芊芊柔荑摸索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掌,我不加思忖地反握着黄河的手,彼此掌面紧紧相贴。那边,崔英娜也分开了双手,各挽住巨涛和陈博士的臂膀,两位男士皆未挣脱。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时间很短,或许却正如我们所感觉得那般漫长,这位看起来睥睨桀骜的“左死神”发出一声不甚响亮却颇为雄浑的嘶鸣,内中透着些许凌厉和凄戾。我们本已僵木的双腿,似乎在瞬间舒畅了经络,抖动得越加厉害,然后我们便看见它从石台上爬了下来,挟裹着令人逼窒的气息,缓缓游动,径直朝着我们行过来。“注意,我一说跑,你们就跟着我跑。”听到黄河的翻译,我们的呼吸愈发粗重,浑身的肌肉似乎开始绷紧。终于到了要行动的时候吗?问题是,群蛇环伺、凶虫眈眈之下,被惊恐和畏怯牢牢罩定的大伙儿,究竟能不能逃过眼前的大劫呢?我和黄河的手犹然紧紧贴握,并且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脉搏跳动,不仅如此,我发现,我们两人的肩膀亦不知不觉地密切贴合起来,她的腰胯挨着我的臀侧。如果换一个宽松些的环境和惬然之氛围,我一定会好好放开自己的男人本能,坦然闻嗅着这美丽姑娘身上的诱人气息——她应该不会拒绝吧——但是现在,我实在没有这样怜香惜玉、赏花弄月的心情。

    巨蟒一边嘶鸣,一边游动,等到了我们跟前,它猛然收势裹足,再次高高地抬起头颅,血红的双目颇为轻蔑地俯视着我们,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皮尔捷克当头咬下。“小心。”“躲开啊,别发呆。”我们吓得乱声叫嚷,顾不得自身安慰,瞬间拔步冲出,想要将皮尔捷克往回拖曳,然令人诧然的是,说时迟,那时快,他竟然早已掏出“驱虫剂”罐,迎准巨蟒的鼻头,按动孰料嘴柄。一股浓烈的白烟喷出,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了巨蟒的脸部。但见“月光下的左死神”身形顿时便僵住了,好象巨大的弯曲冰柱,定在半空,良久不能挣扎。皮尔捷克欣喜地站起身来,长长吐口气,朝着我们吼叫一声,挥舞动手臂。“快走,跟着他跑。”黄河高声催促着,拉着我跳下一级台阶,绕过巨蟒,跟着皮尔捷克向左边方向匆匆奔去。后面脚步声响,不用回头观看,也知道是崔英娜、巨涛和陈博士咬着牙拼命追来。群蛇似乎惊骇于它们“君王”的表现,呆呆盘踞于各处,任由我们从身边经过,竟然丝毫未加阻拦和攻击。我们来到了石台的左侧,前面赫然可见一条台阶,遥遥衔引着对过墙壁的幽幽洞口。皮尔捷克首当其冲跳了过去,回过头来蹲下身,双手捉住一根铁棒,等我们悉数窜入洞中,七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他吆喝一声,用力掰着铁棒往上移动。“轰轰”响动,一块巨石顺着洞壁滑下,封住了洞口。隔着石头,依稀能听见外面传来巨蟒的叫声,那凶恶的家伙,似乎缓过劲了。“太好了,总算冲过来了。”黄河笑着扶起崔英娜,对皮尔捷克竖起大拇指。皮尔捷克勉强笑了笑,嘟哝着耸耸肩膀。“他说什么?”“他说好险啊,要是稍晚一下动作,就怕被‘月光下的左死神给吃了;如果早点,那又制服不了它。”我点点头,让黄河告诉皮尔捷克,对于他的勇气,我们由衷表示钦佩:“他是了不起的勇士。”

    我们笑着向皮尔捷克表示祝贺,同时也是为自己能安然逃脱蛇群的窥视而庆幸,然后问他,他向“月光下的左死神”行跪拜礼,究竟代表什么意思?皮尔捷克告诉我们,那是流传于非洲大陆的一种古老仪式,表示自己诚心实意地甘愿成为神祗或神祗侍从的祭品。此言甫出,我们都吃了一惊,甚至感到有些愤怒,什么时候,我们说过自己愿意成为祭品,被填入那巨蟒的血盆大口以裹其腹了?皮尔捷克解释说,这只是他的一种策略,“你们也看见了吧,在我行完仪式之后,那家伙就独自冲了过来,想要大快朵颐,尝尝我这‘土特产’和你们‘进口货’的味道?否则的话,它早就炫耀起蛇王的权威,让周围的群蛇发动攻击了,果真如此,大伙儿就算有十瓶药水也不够用来抵挡的哇”。言之有理,我耸耸肩膀,擦拭额头的冷汗,说:“刚才真够惊险的。只是,你怎么会知道石台后面,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洞口会有这个机括呢?你以前来过这里?”“没有!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第一次来。”说至这里,皮尔捷克甚有些得意,“当初比萨王被他的兄弟和儿子杀害之后,给他修建地下陵墓的设计师,便是我的先祖。他不仅精通许多巫术,掌握着神奇的知识,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建造大师。他将原先的陵墓的设计图纸当着新任国王和王子的面焚毁了,其实暗下却另外绘制了一张副本,并将之悄悄传了下来。我对这张图纸所描绘的一切都烂熟于心。”我愣了愣,在中国,皇陵的修建者因为掌握着太多的秘密,往往都难以善终。在知悉我的疑惑后,皮尔捷克摇头说:“我们的家族世代侍奉铁卡女神,地位尊崇,新任的国王可没有胆子将他杀了灭口。再说了,就算他天大的胆色,果真有这个打算,也来不及实施,他很快便被愤怒的王子给杀死了,帝国也因此土崩瓦解,昔日的光荣和力量皆被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末了他又添上一句,“不过,一个人类的卓越帝国崩溃了,可是另一个神秘的狼人王国却在某地出现。不过我知道狼人性情凶猛、气力巨大,我可不希望见到它们,狼人还是永远都只留在它们自己的国度最好。”

    按照皮尔捷克的说法,从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便是比萨王的棺椁安葬之地。“帝国虽然强盛,可是君王的地下陵墓却不会太大。”他走在前面,一边认真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嘟哝着。我却不以为然,以前去北京参观过帝陵,衡量比较之下,这里的地面建筑虽早已荡然无存,然论说地宫的规模,倒也不遑多让。很快,我们便来到一间圆形的房屋,中间摆放着一具涂抹成黑色的棺椁,上面镌刻着似曾相似的图案:比萨王坐在庞大凶猛的迪亚克身上,一手捉住坐骑的颈脖上的鬃毛,一手误挥舞着权杖,目色炯炯,神情端凝;迪亚克的两只前爪,锐钩暴张,分别按住花斑野狗和鳄鱼,且张开血盆大口,似随时准备低下头来,吞噬地面的这两只倒霉猎物。我们不是盗墓者,如果没有必要,绝不会惊扰安息于棺中的那位英雄,尽管我们也很想看看这位比萨王生得是怎样的模样。就在棺木的后面,斜倚着墙壁,我看到了一副独立的单扇“画屏”,呼吸登时为之凝滞。天啊,如果我揣测不错…我快步走了过去,旁边风声响动,一条身影抢在了前面,横亘在我和屏风之间,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是那第六幅画,不会错的。”巨涛具有令人羡慕的观察力,他也这么说,那几乎便完全印证了我的估摸是正确的。果然,当初潜入黑法老墓地、以“偷梁换柱”手段拿走第六幅石屏的人,就是卡尔德罗比萨。他可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等没有意义的事,想起这点,我的心便砰砰乱跳,感到兴奋不已。“怎么了?”黄河微笑着看着我。虽说此地的空气犹然有些浑浊,我还是不觉悠悠深深地吸口气,说:“答案,破解铁卡女神末世谶语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们也没有白跑一趟。”黄河眼神显得特别温柔,“你是真激动啊,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我笑着点点头,激动的人,又何止是我呢?所有的人都绕过了比萨王的棺椁,在那副石屏风前站定。

    画面上,是一座巍峨的山峰,峥嵘而峻拔的崖壁上,开着个偌大的口子,有数名**着上身、腰围草裙、光着脚板的黑人大汉正抬着一根圆柱,或许尚在吆喝着,费力地往洞口爬去。毫无疑问,这根圆柱便是《马可波罗游记录》中提及过的神奇“木”柱,画中,奴隶或囚犯——这从光脚大汉缠绕于身上的铁链便可窥出其身份——受了谁的命令,正费力地要将它藏匿起来。有一点颇让我们感到不解,那就是在这个洞口的周围,刻画了许多呈往外发散状的短线,中间偶尔也有几条长线,彼此距离均等,显得甚为齐整。这代表什么意思呢?是从洞内透射出来的光芒吗?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我知道,无论是在这个地区,还是在苏丹北部的旧日黑法老帝国领域,古时的人们,并不会随意在某样东西周围镌刻出“光芒”,因为那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对神祗的冒渎。出于对神魔的敬畏和崇拜,他们只会在认真选择之后,方小心翼翼地在某些传说中的历历神物或现实中确实发生和呈现过某种神迹的事物周围刻上这些“光芒”,期间满怀着惶恐慎重之意。依此逻辑推断,也就是说,这个极可能容纳了“木”柱的山洞,在刻画石屏的工匠和旁人——包括官吏甚至黑法老——的眼中,它委实具有“神”的色彩或气质。

    现在,我且假设也只能假设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个山洞,问题是,画上并没有说明这个山洞在哪里。但用不着绝望,因为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幅岩石屏风上,尚提供了另外几条线索:第一,从地面到洞口,有台阶相衔,那些台阶的侧面,都无一例外刻画着雄狮的图案;第二,在崖壁上,如同被天神的利剑劈砍过似的,从崖顶处从上往下直到底部,拉出了一道笔直整齐的痕迹;第三,就在奴隶或囚犯的背后,可见一条迤逦蜿蜒的河流,即便那条河流如今已经干涸了,也必然会留下河床痕迹,宣说着以往的历史。“真有意思啊,这个地方,可不就是黑石谷吗?”皮尔捷克嘟哝着,黄河有些错愕,旋即将他的话翻译出来,我们听了,都跟着愣了愣。“你说什么,这个地方就在黑石谷吗?”皮尔捷克手指着那条崖壁“剑痕”,不慌不忙地说:“你们如果到过黑石谷内部,就能看见这条岩缝。还有,很久以前,有一条河流从黑石谷流淌过,水很深,浪也急,甚至能在河边捕鱼,后来随着气候的变化,这条河流越变越小,最终完全消失了。”

    “看起来,秘密就隐藏在黑石谷中。”皮尔捷克显得信心满满,同时,他还提出另一个论据来证明他的观点,“在我的图书馆中,有关于卡尔德罗比萨王国的相关书籍,不知道你们看了没有?其中便有过描述,说比萨王的领土疆域十分广袤,从东到西、从南至北,无论从那一个方向望去,其边界线都看不到尽头。虽然现在有一种说法,他的都城遗址就在黑石谷小镇附近,但是我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他的王城还要向着西南方过去三百多公里。”我们面面相觑,没有吱声,等待着他接续说下去,黄河依旧在边上进行“同声传译”。“没有哪一个君王会在自己死后,将陵墓修建于远离都城三百多公里的地方,即便比萨王因为得罪了铁卡女神而亡,传说中,他还是得到了女神的宽恕,得以继续享受帝王的尊严和礼仪下葬,所以没有任何理由被“驱逐”到这么远的安息,对吧?”“啊,因此唯一的解释,便是——”“卡尔德罗比萨为了女神而死,也可以说,是为了那个2012年12月21日的末世秘密而死。既然如此,将他特意埋葬在隐藏秘密的地点附近,也就是黑石谷的外围,也就不足为奇了。”他的这个分析很有说服力,我们皆忍不住点点头,表示赞同。

    卡尔德罗比萨的墓室,肯定还有些别的秘密,就在棺椁的另一面斜侧墙壁,尚有一面被掩合的小门。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陪葬品,譬如黄金、白银、珍珠以及各种珍稀材料铸造的雕刻物等,既然比萨王依旧享有帝王的尊严,那么没有这些东西“陪侍”,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也许它们就在那扇小门中,罗叠如山,金光闪闪,但我们既然不是盗墓者,而且我们已经掌握了想要知道的讯息,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骚扰这位沉睡了数百年的非洲君王的灵魂了。现在,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黑石谷。

    内墓室的前通道已经被巨石之门给堵死,即便能够开启,想起在外面或许正“报仇心切”的巨蟒以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毒蛇,我们也不会去这么做。“怎么离开这里啊?”“别急,有办法的,但是,除非是我,如果换作别的盗墓贼,他们即便能避开‘月光下的左死神’闯入了这里,也只会活活被困死。”说完话,皮尔捷克开始四处观察起来,然后走到一个灯桩前,扳动之后,随着“轰轰”的响动,于墙壁上露出一个洞口。我们几乎忍不住欢呼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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