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

    前方一群人明火执仗，拦住去路。张政羽大吃一惊，难道是方才那老头不放心自己，担心秘密泄露出去，所以才会半路截杀。要是这样的话，为何当初在住宅时不动手呢。

    人群中忽然一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将张政羽的思维拉回现实。只见人群大概有数十人，走在前头的便是义父陈二、林家班班主林忠、少班主林涣，其余的人都不认识。看着陈二有些佝偻的身板，他的眼睛湿润了。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陈二对自己如此大恩，自己又拿什么来报答呢？

    陈二在众人拥簇下，走到张政羽身前，神色激动地拥着他，期期艾艾道：“你――你――还好吧，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昨晚陈二进入戏班台后，商量着端午节的演出节目。出来后发现张政羽仍然没有回来，他急忙四处打听，才知道义子晕倒在地被人带走之事。当时林家班刚刚议事完毕，在乌山的演出还没有结束。为了第二天的任务，在演出结束后，还要将器材道具运送到杨桥。一直等到演出结束，众人看在陈二的面子上，才决定帮忙查找。这时候已经是将近夜晚十一点的时候了。

    好在乌山距离杨桥也不算远，在凌晨前迁到便可。少班主林涣与张政羽有些交情，见到陈二苦苦哀求，便自告奋勇地带人四处寻找。偌大的一个福州城，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众人忙碌了大半夜仍然是一无所获，正当灰心丧气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居然无意中找到了张政羽。

    既然找到，众人在班主林忠的道谢声中，逐渐的散了。其中也有几个是戏班中的人物，这一行人便都来到戏班的临时驻地。为了早日找到陈二的义子，戏班没来得及搬迁，帐篷仍然驻扎在乌山。

    端午大戏即将上演，为了保持充沛的体力，戏班中的演员已经被安排睡下。目前未睡的只剩下几个乐师。而这几个人，与陈二的关系也最好。林家班总共只有十三个人。除了生、旦、净、丑、贴、外、末七个角色以外，便是锣师一人、鼓师一人、琴师一人、唢呐手一人、二胡手一人、琵琶师一人。对于张政羽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深夜一个人回来，陈二没有问。给他安排好住所，一行人便相继睡了下来。

    说是睡觉，其实也只是小憩一会儿。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而早上八点前，便需要把杨桥的戏台子搭建完毕，然后九点开演。时间紧迫，众人也没有那个兴致去交流。

    一夜无话，张政羽躺在木箱上，却是睡不着觉。思前想后，难以决定未来的路。来到这个时代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认识的人也不多。仅仅只是义父陈二、林家班几人，还有的便是昨晚认识的老头、少女、青年。

    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暂时栖身林家班，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仅仅只限于历史教科书上浅薄的介绍。他知道道光帝做了三十年的皇帝，接下来做皇帝的是咸丰帝。然后便是第二次鸦片战争，接着是火烧圆明园。剩下的印象便是慈禧掌权了。一些人物或者事迹，也仅仅是因为看了几本名人传记与学术著作有些印象。所有这一切，距离他都很遥远。

    目前看来，做个戏子过一辈子是最现实的。也许依靠后世的记忆和自己商业上的才能，搞出一些发明创造，可以成为富甲一方的人物。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个时代是很难接受新事物的。一件看上去很小的东西，往往便是杀头的罪过。

    造反？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虽然从谢逸的话中知道了湖南的雷再浩与两广的乱局，但是至少在福州，大清看上去还是铁板一块。别人且不说，只要他造反，只怕到时候第一个回来镇压的，便是民族英雄林则徐。至于其他东西，对不起，真的记不住了。

    辗转反则难以入睡，只好穿衣起来到外面溜达。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临近黎明，天空中已看不到钱牛织女星。张政羽内心苦闷，听着周边不断传来的鸡鸣声，想着迷茫的前程，思考着生命的意义。他转身走进帐中，伸手拿起二胡，然后慢慢地来到了不远处的小山包上。

    从土山上向下望去，福州城中灯光点点。不少人家已经起床劳作。也许千百年来，这块土地上的主人都是如此辛勤的劳作吧。他们只希望可以吃得饱、穿得暖，便不会去在意是谁坐了江山，那怕是异族。他们不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英吉利，已经进入了大工业时代，大机器生产很快便会取代手工劳作，打破传统的男耕女织。他们不知道远在大洋对面的美利坚，会标榜自由人权，逐渐走向世界前列。他们不知道，卧榻之旁的东瀛大盗被天朝的失败所惊醒，会逐渐摆脱贫困，称霸亚洲。在称霸之前，唯一的障碍只能是昔日的老大帝国。他们不知道，已经发生的鸦片战争，将这个领先世界千年的帝国拉入深渊，沉沦百年之久。

    他们只知道，祖宗留下这土地，便要好好的耕耘，努力地耕种，否则便会对不起祖宗。他们不会知道，有一种叫做东西叫做“落后便要挨打”，前世的时空里，国家为了发展，为了崛起，各种受制于人啊。根源在那里呢？根源就在这里啊！在这个众人还做着天朝美梦的时候，人家已经打上门来了。想到上司为了鬼佬的钱与绿卡，便将祖宗的教训忘记的一干二净，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

    两行眼泪不知觉滑落下来，他不是圣人，不能替所有人考虑，如果可以，他宁愿做天朝之下一小民，而不愿意出国被那些鬼佬嘲笑。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国家不如别人。心中悲伤难耐，凄楚之情勃然而发，手中的二胡的弧线已慢慢拉动起来。一段婉转激昂的乐音从手中缓缓流动：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哪个愿臣虏自认

    因为畏缩与忍让

    人家骄气日盛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

    这里是全国皆兵

    历来强盗要侵入

    最终必送命

    万里长城永不倒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叠彩峰岭

    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要致力国家中兴

    岂让国土再遭践踏

    个个负起使命

    万里长城永不倒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叠彩峰岭

    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要致力国家中兴

    岂让国土再遭践踏

    这睡狮渐已醒

    一遍奏完，第二遍接着响起。张政羽只觉得现在自己便是天地，天地便是自己。回荡在天地之间的乐音洗涤了自己的灵魂，让意志更加坚定。自己的眼泪、身心、血肉、理想与精神融为一体，从此以后，他也许会孤独、会寂寞，却不会再迷茫。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只要有他张政羽在，誓将改变历史轨迹，换百姓一个巍巍中华！

    心情激荡之下，十数根琴弦竟在演奏最高音时断裂。张政羽反应过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惊慌的脚步声。也是低声沉喝道：“是谁？”

    他自认为离开戏班子已有些许距离，二胡的声音很难传的到，而且这个山头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天色未明，更是人烟稀少。会是什么在偷听自己演奏呢？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奴家无意之中被乐音吸引至此，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怯怯的声音从一棵榕树边传来，接着便走出树后，借着东方传来的曙光看去，竟是一位难见的绝色美女。

    女人道：“奴家是林家班的林萍，听到此处竟有如此美妙的乐音，见猎心喜之下到达此处，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前辈？我很老吗？”张政羽郁闷之下，忍不住出声询问。

    “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前辈所奏曲子格调昂扬，令人振奋。只凭此曲，‘前辈’二字便当之无愧了。”女人捂住小嘴，忍不住窃笑出声。言谈举止，竟是出奇的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