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刘氏女 《刘氏女》笔谈 贰

《刘氏女》笔谈 贰

目录:刘氏女| 作者:章诒和| 类别:都市言情

    曹:

    从序言中看,刘氏女的故事应当是一段真实的故事,请问是这样吗?如果是真实故事,您在写作时怎样处理现实和虚构的关系?艺术加工――亦即非真实――的成分大概有多少?

    故事中您同刘氏女互相有很深的感情,请问可否透露真实的刘氏女后来的生活是怎样的?是如结尾暗示的那样一个人生活到终老吗?

    章:

    前面说了,出狱就写下十人名单,要写出她们的故事,刘氏女为其中之一。从外貌到基本情节,皆有所本。特别是犯罪情节,我再有想象力,也写不出来那个孩子――那个一岁左右的儿子。别说是我,就是劳改干部在看了刘氏女的档案,也是倒吸凉气,觉得离奇到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里强调文学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源于生活,我同意。但高于生活,就未必了。现在许多艺术作品,远不如自然形态。

    小说是编的,小说的好坏,就看你的编功如何。《刘氏女》讲述的是个真实的犯罪故事,情节,框架,起始,收场,都是现实版。因为事情本身就异常曲折,极其丰富。我在“序”里说了,吴祖光听了我讲的刘氏女,激动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其实,后来我还讲给“卧底”冯亦代听。他听罢回家,三日后打来电话,说,“两晚没睡好,小愚,你写出

    来吧!多么好的小说,也是一部电影。”我说自己会说,不会写。他说:“你会写好的,如有不足,我来帮你。”足见,其中刘氏女的犯罪情节和狱中生活,是无需虚构的。它的真实性、生动性就摆在那里,就看写者笔下功力如何了。

    有了基本情节,不等于有全部情节;有了基本框架,不等于有了整个结构;有了人物,也还需要有人物关系和他们之间的交织纠缠。这就靠虚构了。比如,贯穿全篇的一个重要细节是纳鞋底和鞋垫。这是犯人打发时间的针线活儿,我后来也学着做,做了一双灰色的鞋垫寄给母亲,左脚鞋垫脚心部位绣了一个“女”字,右脚脚心部位绣了一个“马”字。两只并拢来看,就是“妈”了。母亲接到后,泪流不止。监规不许犯人彼此接触,更不许过密交往。所以,她们的感情表达往往是无言的,对你好,就偷偷塞过来一块窝头片。她们很少写家信,对亲人的一腔思念,以及自己对未来的向往,大多倾注于千针万线。星期天的监舍,简直就是低头扎鞋垫、纳鞋底的一派风景。刘月影纳鞋底的动作贯穿了始终,而它恰恰是虚构的,她本人很少做针线活儿。她的刑期是坐满的,一天不少,从未减刑。书中有关减刑的一节,以及监狱大火等情节,也都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无非做了“移花接木”。

    除了细节的虚构,更多的虚构是语言部分。小说里的人物对话,是我写的。犯人说话,全是脏话、黑话,我不能照搬。只在易风竹一个人身上,保留了一点痕迹。就是这点痕迹,想不到引起很多人的兴趣。在我的新浪微博里,就有人询问:易风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后来的命运呢?意想不到吧。

    说到我对刘氏女的感情态度,不禁想起自己的十年。百年光阴,眼底挫折,人生如在梦里过。大体讲来,我和犯人相处还好。究其原因,可能是这么两个。一个原因是我有些文化。要知道在中国的普通监狱所关押的,绝大多数是农村犯法分子。即使有文化,也是初小、高小、初中,读完高中的就很少了,至于受过高等教育的,那更是“稀缺物品”了。就像民国时期的乡村,农人村妇都比较尊敬私塾老师一样,她们对我多少有些敬佩。越是文化低的,越对我好。反倒是几个文化高的,彼此勾心斗角。一天劳动下来,人都快累死了,还不好好歇着。你看她们在床上躺一会儿,喝几口水,接着就拿出纸笔,写密告信,检举谁在劳动工地上说什么了,谁对过往的男犯搭讪了。我爱说笑,故经常成为她们揭发检举的对象。无文化的和文化低的,在检举他人方面好得多。刑事犯比政治犯也比好得多。我也喜欢她们,简单,痛快。我将连续写出的四个女囚故事,都是刑事犯罪,三个通奸杀人。再一个原因就是我在生活方面不大自私,不和别人争饭菜,争衣物。所谓争饭菜,无非一片肉;所谓争衣物,无非是一块布。处久了,她们就觉得章诒和不错,有什么话想说,找人写封家信,或丈夫提出打离婚需要写协议书,她们会想到我。只要为她们办了一件事,以后的关系自是不同。我和刘月影密切起来,学杀猪是其次的,主要是通过写“年终小结”建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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