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一）

    市中心地带的棋盘街5号坐落着人民银行龙州分行的机关大楼。这座灰白相间的12层建筑物在当时还是比较显眼的，与机关大院隔着一道栅栏墙，前面是市行家属院的两栋老式宿舍楼，再往前一排红砖红瓦的平房是单身职工宿舍，每两间为一个单元，平房前都有一个小院，院中一般都种些葡萄月季无花果之类的东西。

    张小轩将青苗带回的一堆行李从车上卸下来，跟传达室的杨老头打个招呼，说行李先放到传达室，下午分了宿舍就搬走。

    老杨说，张干部别客气，什么时候搬都不是问题。后来张小轩见老杨没事就坐在传达室里抄写诗词，了解到老杨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革命，部队团长转业后任龙州盐场厂长，离休后在家闲不住，也不知托了谁的关系来龙州分行当了一名传达员。

    张小轩到四楼市行办公室主任刘国庆那里领宿舍钥匙，刘国庆自己一个办公室，隔壁办公室是管行政的副主任付晓和分管机关综合文字的副主任张春秋。

    张小轩实习前在市行培训时见过刘国庆，他跟分行张杰副行长一起出席过培训班开班讲话，个子不高却大头大脸，一脸的严肃，见张小轩进来头也没抬。

    张小轩说明来意，刘国庆异常冷淡的说：“去隔壁”。便不再说话。张小轩连声说好慌忙往外走，听到刘国庆在后面不耐烦的小声嘟囔：“也不想想，什么事也找我，我管得了嘛，还大学生呢”。

    张小轩在大学期间是学生干部，到青苗实习也顺风顺水，耳朵里听到的更多的是赞誉和羡慕，对刘国庆如此一个态度，他还是有点不适应。心道，办公室就是机关的后勤部、服务员，还用牛的你那样。

    从隔壁付晓处领了钥匙，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食堂饭票，又填了半天的各式各样表格，在家庭出身栏他工整的填写了“贫农”。而事实上张小轩家是被划成富农的，当年也属于被专政的一小撮，张小轩读书后，因为填写家庭出身的问题，他奶奶让他千万记住一句话：说了实话，骗了自家。张小轩虽然不懂，但却一直把家庭出身填为贫农，后来长大了才逐渐晓得奶奶家早时是地主被收拾怕了，但他奶奶从未承认她娘家曾是地主，张小轩一提这事，他奶奶就很严肃的说，你不要胡说，你家七亩地我家也是七亩地，怎么会是地主呢，在外边可不敢乱说这些事。

    他打开房门见里间的床上已经有了铺盖，知道已经住了人，便把行李放到外间的空床上，整理好被单，拧开电风扇，非常舒服的躺在床上休息，心道，宿舍条件虽然比不上青苗镇，但这毕竟是在市里的大机关啊，我这就算是正式成为国家干部上班了！想到这里，张小轩还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兴奋，尽管刚才碰到了办公室主任的冷淡、付晓的公事公办和张春秋的面脸堆笑等，眼下便不再觉得有什么影响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后来张小轩还把这句话改成了鸟多了什么林子也有。

    中午从食堂买了份肉炒蒜薹和两个白面馒头，张小轩端着搪瓷饭碗边吃边往宿舍走，路上遇到公室主任付晓说“下午上班在10楼会议室开座谈会，晚上给你们这帮新来的接风，行长们都参加”。

    饭后躺在床上，张小轩并没有睡着，他在想下午的座谈会估计每个人都要有个汇报，幸亏自己在离开青苗镇前就做了一个小结，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汇报质量。

    考虑更多的则是在机关里会分到哪个科室，他的专业是货币银行学，最对口的是货币发行科，信贷科也行，当浮现出办公室主任刘国庆的大脸时，他想可别分到这人手下干。他又想起青苗镇的同事，以后恐怕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董晨光女朋友在南留法院，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调回南留县城工作，他那么木讷，能不能调回去啊。贾立新现在主持青苗镇的工作，现在有他哥哥罩着，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老费这回该彻底老实吧，张小轩甚至认为他在贾立新手下干，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想到刘新颖，张小轩猛然感觉不舒服，眼里便酸溜溜的，她跟贾立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张小轩觉得她两个人若不成那真是遗憾，可如果成了，张小轩又莫名的失落。他又想起青苗镇那片湿地和清新的空气，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