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 都是荷尔蒙惹得祸

    当不利的事件还在摇篮中，就把它按住、掐死，是西大的惯用伎俩和优良传统。所有不利于七九级的信息都汇总到了学校首脑机关，一场声势浩大整治瘟七九的阳谋已经开始，瘟七九的好日子不长了。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来至西大各职能部门的领导、专家、教师和辅导员齐聚中心会议室，针对七九级的问题各抒己见。书记校长齐到场，使会议达到了空前的规模。为此给会议起了一个很行政化的名称：“七九级学风建设会议”，其实就是会诊瘟七九的学术研讨会。

    为什么叫学术研讨？这要从学术研讨的定义说起。学的意思是求知，术的意思是指与求知过程有关的方法、手段、技能。研究如何用什么有效的方法求知某一问题的答案就是学术研究。而所谓研讨就是研究讨论，主要包括提出问题、摆出现象、拿出方案、可行性分析、过程建构、结果评价。研讨往往是不作决议，不会形成做事的方案和实施细则，它只是为决策者提供可供参考的信息和思维方法，是和科学决策的基础。因为此次会议针对瘟七九没有作出一项决议和实施方案，会后只有一个纪要，并未向下发文，也就是说没有对瘟七九动手。所以，这个会议彻头彻尾就在研究一个学术问题那就是：瘟七九是什么？瘟七九怎么呐？瘟七九为什么要那样？如何整治瘟七九？整治的效果会怎么样？

    会议从下午两点半一直讨论到五点，基本搞清楚了瘟七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的外延和内涵是个什么概念，对于如何整治瘟七九，会议中明显存在两个派别，一是强硬派，俗称，其观点是校方应制定切实有效的制度，加强对瘟七九的管理和处罚力度，使瘟七九不敢轻易造次，必要时可处以极刑，开除学籍；二是疏导派，俗称鸽派，他们的观点是校方应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化体育活动，占领瘟七九过多的业余时间，培养他们的集体主义精神，提高自律能力，增强责任意识，让他们没有过剩的精力去惹是生非。

    在自由发言快结束时，校长请一直未发言的教师代表华占峰讲话。华占峰四十五六岁，化学系教授，早年留学苏联，现刚从美国学毕回国执教。他身穿笔挺的深灰色西装，白色衬衣上打着淡蓝色的领带，剑眉舒展，眼眸锐利而温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黑色眼镜，性感的薄唇，微黑而滑润的皮肤，冷峻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令人一看，就泛着学究儒雅而高傲的气息。

    华先生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用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说：“刚才各位领导和老师对七九级的问题分析得都比较全面也很正确。我个人认为：年龄小，自律能力差，个人主义膨胀，集体主义淡薄，只是谈到了七九级这个群体的表象，我们应该从他们的价值观层面来加以分析。我说的价值观，有点与你们辅导员常提到嘴边上的世界观相类似。我解释一下，班门弄斧了哈，”他做了一个双手合十，谦虚道，“这样说吧，人生活在社会里，其周围有许多东西影响他的个人生存和个人发展，比如吃饭、买自行车、上大学和看电影这四件事，如果让他只能选择一件，他会选择什么？显然一个正常的人只能选择吃饭，因为不选择吃饭，他就会死掉，什么也做不成了。”华先生环顾四周，见大家很专注，他接着讲，“各位一定以为这是个弱智问题，其实它包含了价值观的道理。那人为什么选择吃饭，因为吃饭在这几项中是最最重要的，对他的生存最重要，这就是价值观中的价值评价。一个人会从影响他个人生存发展的各项不同因素中，通过自己的价值观找到那个最重要的因素，来满足自身的需求，然后才会依次选择重要的，次重要的，不怎么重要的因素逐次满足，直到所有的需求。就像刚才那个例子，若能再选一项，第二件事，他必然选择上大学，上大学总比买自行车看电影有价值吧！但是在条件允许，这四件事都可以做的时候，没有那个傻瓜会放弃其中的一项。”

    华先生喝了一口水，“现在我们来分析七九级，看看有哪些因素影响他们个人的生存发展。吃饭上大学已不成为因素，都解决了。我个人孔见，有两个因素对他们个人生存发展影响最大，仅供参考哈，”他再次谦虚地笑了笑，“从个人生存因素的角度来说，就是人的生理需求，十六七岁正是青春期，容易躁动、反叛，其表现就是个人主义膨胀，不听教，我行我素。这是荷尔蒙在这个年龄阶段分泌过多过快并起作用的必然行为结果。荷尔蒙也叫激素，我个人理解，它在此不仅仅是性激素，这是其一；从个人发展因素来说，那就是学习。学习能获取知识和技能，可为以后成就事业奠定基础，为未来的成功获得社会尊重创造条件，也就是说学习在这个阶段只能提供两种需求，第一是个人获取知识得到了满足的需求，这种满足也叫自我实现的需求，第二在学习过程中老师与学生、同学与同学存在相互交流，能满足个人交流的需求。显然，学习的远期需求，在目前是不能体现的。这是其二。”

    会场上，大家听得很认真也很惊讶，对于一个理科教授能说出如此论证严谨的观点，真是敬佩不已。华先生接着说：“国外有一个心理学家，叫马尔萨斯，他的观点被世界所接受，他认为人类有五种需求，其重要性由强至弱依次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也就是交流需求，还有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这里生理需求是第一位的，也是低层次的，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是高层次的。然而人类的特点就是在仅有的条件下，满足自身最大、最多的各种需求，虽然有轻重缓急之分，按这个道理，生理需求就应该率先满足。刚才我已经分析了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荷尔蒙分泌旺盛，这是一个自然、正常的生理过程，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比如个人的独立性、表现欲、好斗性、对异性的好奇心等等、等等，都属正常。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应该是将荷尔蒙造成的个人压力如何释放的问题，国外的方法，就是恋爱自由，这个目前学校方面是做不到的，我们的校纪也是明文禁止的。我想只能通过增加男女同学接触机会上多做文章了。我想提一个建议，在不同的系，根据各个学科的特点，组建许多三五人一组的学术研究小组，国外叫学术团队，最好男女搭配，研究他们感兴趣的问题，或者是在老师的指导下研究老师的科研课题。”

    华先生然后对自己发言的主要观点进行了详细的阐述和归纳，最后说：“我的观点，仅代表个人之见，有悖国情，我只是想提供一种思考方式，以供诸位参考，谢谢！”

    会场在肃静了片刻后有人开始鼓掌，孤单的牵引使大家同时鼓起掌来。在当时，这绝对是异端邪说，有的人没听懂，有的人似是而非，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新颖的学术话语，不管对与不对，都提供了思考的新途径。

    党委书记作了最后的总结发言。可能是听了情况汇总，事情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和危言耸听，他信心满满地说，七九级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三次招生，学生人数是前两个年级的总和，绝大多数学生是上进的、努力的、可造的、有潜力的，个别学生的行为不代表主流，所造成的影响是有限的和可控的。然后说，学校将顺应情况变化，研究完善并制定新的管理条例，将各位好的意见建议，特别是华老师的建议考虑进来。

    会议在并不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大家三五成群，离开了会议室，在秋天清爽的傍晚中，聆听着西大欢快并悠长的吃饭进行曲，走向了通往教工宿舍区的道路上。这条道路垂直指向运动场大门，在那儿向右拐，从图书馆与运动场之间进入家属区。道路两边矗立着高大的香樟树，延绵到图书馆后的一片银杏林。那些银杏树足有六十多年历史，颗颗粗壮挺拔、枝繁叶茂。夏天里，此地甚是阴凉无比；而深秋时节，那将是金色铺地、浪漫惬意。

    此时的运动场上人头攒动，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转圈慢跑的平和稳健，作器械运动的生气勃勃，足球场上的你争我夺。这时有人引发推搡，接着双方人员聚集，更大的骚乱就此爆发，在斗殴的人群中若隐若现有宁浩和魏永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