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节 门齿之缺

    圣西罗的夜场依然亮如白昼，各个方向的灯光均匀地铺在草皮上，修饰了这块饱经沧桑的球场的瑕疵，还原出一片崭新的、高贵的淡绿色。看台上焰火的余烟夹杂在夜空中，深浅斑驳，渐渐稀释，像水印似的。没有白天日光的变化，我们的视野更加清晰、柔和。

    这得天独厚的空间对我来说却如梦魇般窒息。

    米兰倚赖的中路攻击线被国际拦腰截断，皮尔洛陷入扎内蒂和阿尔梅达的包围，后方不敢轻易给他喂球，我们原本细腻的进攻如今变成了首尾两端粗线条的长传。而维埃里、马特拉济和卡纳瓦罗在前后场竖起的高塔使我们的头顶阴云密布，国际夺取制空权，让维埃里和雷科巴机会频频。米兰不幸地进入了对方的节奏，必须跳出来才行。

    国际重点防守皮尔洛和卡卡，加图索就比较惬意了。第16分钟，他拿球跨过中线，顺利地传给舍甫琴科。舍瓦带球前进，这时我正在他身边。卡纳瓦罗、马特拉济、布雷谢三人迅速围过来。我立刻拉开和舍瓦的距离，想帮他牵制一两个，或者让他把球分出来。我盯着他的脚步、手势、眼神，随时准备接应配合，他却一直低着头小心地带球，没有任何交流的迹象。国际三名后卫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而我身边空了，前方是一个直面球门的开阔角度，“快分球啊！”我心里暗暗地喊。传球空隙被卡纳瓦罗和马特拉济一点点封死，直到没有，舍瓦只能往前强突了，刚踩上禁区线，他竟然起脚打门。对方没给他留有太大的摆腿空间，这脚球以毫无威胁的速度飞向球门，被托尔多轻松抱住。相信承受三人包夹防守的压力，舍瓦不得不仓促起脚，但他之前明明有机会传球的，安切洛蒂赛前要我俩比赛时永远分一只眼睛看着搭档，必须如此啊。

    赶快回防！我往中场撤退，舍瓦出现在我身旁，“对不起，刚才应该传给你的。”他侧着脸说着，眼睛没看我。“别在意，还有机会。”我说着拍拍他后背，一起跑回去。

    托尔多踢出的球在中场被卡福抢到，回传给内斯塔。每当米兰得球，扎内蒂和阿尔梅达都会紧贴在皮尔洛和卡卡身边，内斯塔只能朝我传出高空球。我与马特拉济同时起跳接球，背后被他的几个关节刮得很痛，他顺利地争到头球，很有力度地顶向前场。维埃里像大桥另一端的桥头堡一样接着，再摆渡给更前沿的雷科巴，然而国际大桥上突然多出个收费站，内斯塔从中间倏地立起来，一头把球点在地上。漂亮！国际嚣张的高空攻势终于被我们切断。球传到卡福脚下，他观察片刻，起球斜长传给舍甫琴科，就在皮球下落的时间里，卡纳瓦罗灵巧地绕到舍瓦身前起跳，我们争顶又输了。球落向国际前场，马尔蒂尼和维埃里，身高差不多的两人高空对决，马尔蒂尼顶到了！他把球顶向偶然自由的皮尔洛，不想还是被维埃里的头顶蹭了一下，球高高弹起，从皮尔洛头上越过。萨内蒂赶在安布罗西尼抢球前出脚直塞，范德梅德和科科齐身追赶，荷兰人抢先一步拿到球，做出回身护球的假动作，紧接着突然往前带。科科已有防备，结实地挡在前面把球断下来，往里带几步，然后传给安布罗西尼。

    在中场，加图索和安布罗西尼两个防守型前卫要分担皮尔洛的连接重任了，安布罗西尼传舍甫琴科，舍瓦左路奔袭。提起速度的“乌克兰核弹头”是难以阻挡的，面对萨内蒂，他毫不迟疑地一趟，瞬间突破。到了禁区左边缘，卡纳瓦罗盯防，舍瓦放慢脚步，萨内蒂也从后面追上来协防。相应地，我包抄到禁区中央点球点附近，远远的，舍瓦和我对视一眼，随后只见皮球被他轻巧地挑起，掠过卡纳瓦罗和萨内蒂的头顶朝我这儿飞来。舍瓦这一脚挑得虽高，却不是往我头上喂的，很聪明，马特拉济就在我身边，高球传来一定被他顶走。球精准地落到我脚前，我脚尖一垫，把球控住。第一次在离国际球门这么近的位置拿球，立功机会近在咫尺。然而对手岂能容我存在于他们的心脏部位，马特拉济不断挤压，想让我没有射门的着力点，扎内蒂和阿尔梅达也包夹过来，我必须撤出包围圈。于是我后背倚住马特拉济，右脚背贴着球往右后方一抹，顺势转身。转过去，就能闪到马特拉济的另一边射门，但就在我抹着球转到一半时，猛然发现身前还有一人――布雷谢，原来马特拉济在后面顶我的时候他已经在右后方协防了。我没法再避开，布雷谢出脚把球踢向右边，阿尔梅达赶在卡卡抢第二点之前大脚解围，把球踢出边线。

    我第一次射门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在对方四名防守球员的包围中丢球或许不算丢脸，但我仍然很不甘心，心里还有一个包袱――我到现在都没什么机会，是因为国际赛前做好对我的防守准备了吗？应该不是。我否定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们目前多半是靠头球占便宜，如果是因扎吉上，情况是一样的吧。

    第21分钟，迪达开出球门球，卡纳瓦罗与我争顶再次成功，左边的布雷谢接球，前进一段后传给雷科巴。在内斯塔的贴身跟防下，雷科巴护着球突入禁区，前面只有迪达了，但只要这位左脚将大幅摆腿射门，左边的内斯塔一定可以把球断下，雷科巴不敢轻率，以高频率的步伐往前盘带。当他快要到达点球点的时候，迪达出击，这是个能够保证守门员占据主动的出击时机，迪达和内斯塔准备联合扼杀乌拉圭前锋单刀直入的进攻。看着守门员即将扑上来，雷科巴不得不起脚，内斯塔看准空隙下脚抢断，把球捅了出去。就在同时，雷科巴的左脚也抡上去，没有踢到球，却重重地踢在迪达的嘴上。

    迪达和雷科巴都倒在地上，迪达痛苦地捂着嘴。我们急忙围上去看，迪达挪开手，只见他满口是血，一颗门牙已经不在了。雷科巴站起身挤进来问：“没事吧？”“没事？故意的吧！”加图索猛地蹿起来，双手狠狠推了他一把。雷科巴被推得往后退出好几步才站稳脚跟。他也没什么好脾气，刚想还击，加图索又冲到他面前，鼻尖几乎撞到他的脸，怒目圆睁地逼视着他喝道：“怎么？你还想怎样？”马尔蒂尼在主裁判罗塞蒂干预之前站到中间，拦住加图索说：“冷静一点。”他拦着加图索，眼睛却盯着雷科巴，那种不怒自威的表情足以让对方放弃斗下去的念头。雷科巴没再说什么，马尔蒂尼走过去平静而冷淡地对他说：“动作小点。”说完转身去关照迪达了。雷科巴并没有吃牌，但这时的他就像只被狮子吓住的豺狗一样，连说两句“对不起”，乖乖地晾在一边。

    迪达断牙的疼痛使他无法继续比赛，罗塞蒂召来医护人员把他送出场，米兰换上二号门将费奥里。迪达在02－03赛季欧冠决赛的点球大战中扑出尤文图斯三个点球，成绩胜过“世界第一门将”布冯，经过大赛洗礼，他充满自信，竞技状态也随之达到巅峰。此时，他的提前下场使我感觉周遭的氛围更加阴沉了。经常陪我练任意球的费奥里是个好人，但技术上，比巴西门将查了一个档次。

    费奥里开出大脚，又被卡纳瓦罗顶到，范德梅德在禁区前沿横传中路的维埃里，马尔蒂尼碰了一下，使球从维埃里身前滑过，后点雷科巴跟进，内斯塔抢先一步把球踢走。雷科巴踢伤迪达以后似乎有点畏首畏脚，这正是马尔蒂尼震慑的效果，即使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会在下面的比赛中有所忌惮。

    中场几番拼抢，卡福拿到球，他看见我在马特拉济后面没被盯紧且不越位，立即直塞，成功地传了个身后球，等马特拉济转过身，已经被我甩开，这正是我们利用大个子中卫转身慢的弱点对付他的既定战术。我带球进入禁区，卡纳瓦罗从左边跑过来补防。“如果卡纳瓦罗上来补防，小保罗要及时把球传给舍瓦。”我记着安帅的话，可视野中根本找不到舍甫琴科，只有卡纳瓦罗迅速逼近的身影。在他伸脚过来阻截的瞬间，我瞄一眼球门，右脚拉球往右避开一步，随即甩腿打门。这脚力量不错，但角度不够刁，托尔多候个正着，双手把球抱在怀里，倒下身子紧紧压住。第23分钟，我在德比战的第一次射门。

    3分钟后，卡纳瓦罗后场任意球吊入禁区，内斯塔终于战胜维埃里将球顶出。刚罚完远距离任意球的国际球员有的在前，有的在后，中间没人，舍甫琴科正好在中间拿到球，传给右边的我。我面前是马特拉济和布雷谢，从他俩之间，我看见舍瓦绕到前面，正回头示意我塞球。于是我迅速把球向右前方带，马特拉济和布雷谢跟上联防，我在身体右倾的同时脚弓向左前方一推，把球从马特拉济脚后跟旁送出去，交给了舍瓦。舍瓦拿到球，第一时间就被卡纳瓦罗缠上，连逼带抢，我们的王牌射手每带一步都艰难万分，见托尔多往前移动，他干脆没进禁区就起脚吊门。然而托尔多的前移并没到来不及回接的地步，他快步撤到球门线上，举起双手摘下了球。

    又过了3分钟，科科左路传中，禁区外的皮尔洛在扎内蒂的盯防下迎球凌空远射，这脚精准地击中了皮球中心，球直奔球门左侧，托尔多神勇地侧扑，双手把球接住。皮尔洛头往上一扬，很遗憾，我想他在国际的严密封锁下，肯定一直在找机会出口恶气吧。

    连吃米兰三脚射门，国际再起边路攻势。萨内蒂向前输送，范德梅德右路传中，上前协防他的马尔蒂尼漏了禁区里的维埃里，所幸维埃里隔着卡福和内斯塔的凌空射门被费奥里奋力扑出，安布罗西尼大脚解围。

    国际从来不愿和我们玩一来一回的攻防游戏，他们喜欢海潮般一浪接一浪的进攻。第31分钟，维埃里接萨内蒂的后场长传，头球摆渡给中路的雷科巴。雷科巴面对内斯塔，开始玩起全世界足球少年最爱模仿的花活，左、右、左、右……右！乌拉圭人用一串漂亮的踩单车动作把内斯塔晃到一边，紧接着直扑禁区。卡福上来补防，内斯塔转身回追，然而都晚了。雷科巴不等费奥里作出出击、留守、左扑、右扑的判断，低平球直射球门右下角。转眼间，米兰球门右侧的网窝被皮球捅起，不安地颤抖着，背后南看台上的人群像石雕似地一动不动，北边的喧嚣激荡全场，国际1－0领先。

    雷科巴展开双臂恣情地飞奔，他哪有什么忌惮之心？世界上能一对一晃过内斯塔的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