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艳遇
目录：商业贿赂| 作者：士德| 类别：历史军事
我们把工商所发生的事儿先暂停，再说说去党校学习的这位。
李作为这几天老睡不好觉。他莫名烦恼起来，心情就像灌了铅，非常沉重。要在往常，九点半上床，十点钟就睡过去了，因为白天累，到了九点就睁不开眼。可这几个夜晚，都是一直到凌晨三点钟，他才沉沉睡去。
这个夜晚还是这样。到了四点左右，又醒了，他睁着眼睛，大脑变得十分清醒。可能白天学习，累不着吧，他想。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一股说不清的惆怅，一直纠缠着他，心情好似一潭死水，再也不能流动，就淤积在那儿。是孤单、寂寞，是一种对情的渴望，他觉得他身体里需要，就像干裂的土地，需要男女之情的浇灌。
他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他思念她。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她，他犯上了相思病。
不行，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就垮了！这就像鸦片，有甜蜜也有苦涩，这是一点儿一点儿地熬干自己，是煎熬。必须改变！
他努力说服自己，他忽然想开了一点儿，收到一些效果。他这样想：也许，她不再是那个清纯善良的女孩儿了，也许，她已经变成一个自私自利、世故圆滑的女人了。
他觉着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他有一种直觉。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渐渐变得快乐起来，心中郁闷减轻了许多，他觉着自己能摆脱她了。他闭上了眼睛。
那张美丽清纯的面孔，又浮现在脑中，就像浮在水面上，虚无缥缈，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冲他笑，对他说话，那特有的嗓音，那么的熟悉，可他听不清。他急得大声喊，可她还是继续朝他笑、朝他说，一点儿也没留意他着急的样子，他急得一抬手……
李作为猛地坐起来，原来是一场梦呀！
就在一瞬间，那感觉又出现了，像一座大山，朝他压过来，又像是要来回挤压他，把他的心碾碎了一般，他觉着宁可被碾碎，自己也就解脱了。
可是没有，他的心被推挤着、碾压着，还像两只大手在揉捏一块面团儿：形状在变化，可份量不减少。
他一阵悲哀，他转过身去，朝床上另一个人看了一眼。他多么渴望身边这个人就是她呀！她是离他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近，似乎触手可及。
李作为再也睡不着了，他坐起身来。
他望着窗外，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透过玻璃，一轮明月就挂在天边，路上，街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他忽然想起了欧阳修那首《生查子》：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李作为身临其境，不由潸然泪下。
三年了，这段不了情，原来一直未曾相忘。其实丁媛媛的电话明明就存在手机里。可这三年，这三年里，他一直没有想再去联系她，在意识中，这应当是已经逝去的往事，如过眼烟云，再也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来，在他的记忆中，慢慢地就消散了。
可丁媛媛偏偏又回来了，走到他身边！还对他这么好，朦胧中还带着一段若即若离。他猜不透。他只觉着是那段情，令他难以割舍，而又挥之不去。
突然，他脑中又闪出一个念头，他噌地站起来，似乎看到了希望：
也许我会有自由之身的。到那时，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第二天照旧到党校上课。老师是个大喇叭，很能吹，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净讲的金融海啸、国际形势，胡吹海聊，与课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其他同学听得津津有味，李作为却老是走神儿。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信步走到学校门口的报亭旁，想买一份《参考消息》解解闷儿。
“给我来一份《崇山早报》！”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李作为不由一抬头，先是看见一双修长的，紧紧贴身包在炫黑的裤袜里，黑色呢绒超短裙，边上点缀着几颗银亮的珠子，上身一件厚实的黑貂皮袄，却丝毫掩饰不住窈窕的身姿，最主要是黑发与貂皮袄之间裸露着那一圈儿白皙的脖子，因为胸口低，再加上黑颜色衬托，性感，是个男人都要被惹出火来。李作为不由一呆。
“哎唷，李所？是你呀！”
“玉玉？”
“真的是你！”那女子一脸惊喜，眼睛一热，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噢！”李作为吃惊地看着眼前曾经的打工妹。这女孩儿是以前查案子认识的，自己还曾帮她讨过工资，几年不见，出落得气质高雅、靓丽可人，妩媚的鹅蛋脸上还流露出一股成熟、一股自信。那双大眼睛更有神了。
“这么巧啊，好几年没见了吧？”
“是啊，听说你升官了？”
李作为心想，打工妹就是打工妹，说话还这么俗，一开口就是官呀官的，又一想也不能对人家要求太高，他笑了笑：
“呵呵，升官了。”
“我就知道！”
“你还在崔银虎的厂子里干呀？”
“早不在那儿了。他挂了。”
“什么？”
“出了个车祸，酒后驾驶，直接就死了。”
“哎呀，真是的……”
李作为只是寒暄着，毕玉玉却有他乡遇知己的感觉，一双眸子里透着真诚，两人热聊起来。原来这个毕玉玉在一个叫崔银虎的朝鲜族那里打工，崔银虎死了以后，她就离开了厂子，干自己的，炒炒股，搞搞房屋中介，赚点钱。买报纸就是看上头的股票行情。聊了一会儿，李作为要去上课，毕玉玉非要请李作为吃饭。
“李所，上次亏你帮我讨回工资来，我一直还记着呢。也没请你吃个饭。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呵呵，今天权当我答谢答谢你！”
“不用了。出来打工也不容易，改天我请你吧，再说我还要上课呢。”
“你们党校那些课就是糊弄洋鬼子的。正好我还有事找你呢。告诉你，我买车了！”毕玉玉调皮地一笑。
“你买车了？”李作为一怔，不由上下打量了毕玉玉一眼。
“刚买的，呵呵。走，瞧瞧去。”
两人朝路边的停车场走去。
再回到工商所。
梁一孟斜靠在所长室的老板椅上，一脸沮丧。那天院长忽然又来请他吃饭，他愈发怀疑起来。他觉得院长根本就是皮笑肉不笑，所以一早就把张洪峰叫屋里商量对策。
“老张，你说这个院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理直气壮的，一会儿又要请客，怕是使什么奸吧？”
“谁知道？一般查了案子，不用几天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说情。你说的这个院长也不找人，怕是……”
“这不说嘛！那天做笔录，我看他很生气，他觉着就跟受了侮辱似的。然后接着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这里头有诈啊。我担心，他是表面配合，暗里使坏。这年头，医院也很牛，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你现在是代理所长，还是以稳定为主，别出什么乱子！”
梁一孟一双眼珠子来回骨碌着，是啊，这个代理所长来之不易啊，还是稳妥起见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这个案子，就放弃吧，叫高超不要查了。无过便是功嘛。”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梁一孟一看号码很熟悉，急忙接起来。
那人和梁一孟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梁一孟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因为是冬天，都走得早一些。梁一孟也早早换好了便服，独自坐在老板椅上等。桑田工商所的人都下班了，夜幕也降下来，一辆帕萨特开进了桑田工商所的小院。
梁一孟赶紧把灯关了，锁好门，走出办公楼。帕萨特的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原来是梁一孟的一个老同学，就是刚才说的打电话的那个。前排上又下来一个，梁一孟觉得很面熟，一愣神儿，那人急忙满脸堆笑，抢先两步，伸出双手握了过来。
“一孟，这是卫生局的严主任。”
“严主任？噢、你好你好，还用这么客气嘛！我和老王是老同学了，打个电话就行……”
“哎，哪能啊，怠慢了工商领导可是不行滴。今天咱到东海大饭店，好好加深加深！呵呵。”
办公室主任打着哈哈，梁一孟也没再客套，三人上了帕萨特，梁一孟打开车窗跟看门儿的老头一交待，帕萨特消失在夜幕中。
东海大饭店在崇山市的市中区，是最繁华的路段。坐观光电梯一直爬到十六楼，随女服务员进了单间。房间很大，够十几个人坐的。仨人坐下，严主任坐在主陪位置，请梁一孟坐在了上首，老同学和梁一孟对着面儿，司机到别处吃了，再没外人。梁一孟正纳闷儿，房间门突然大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一步三摇地走进来，还没近身，一股的香水味就扑面而来。
“来，我给梁所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卫生局办公室的张副主任，张玲。张副主任今天来做副陪！”
严主任一脸兴奋，梁一孟眼睛一亮，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位副主任来。这女的身材高大，典型的S型身段，双眼皮，红嘴唇，一对大眼儿仿佛画在了脸上似的，梁一孟一瞬间几乎被她迷住了，连严主任的介绍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傻站着。这女的看出梁一孟那呆样儿，低头“吃”地一笑。梁一孟这才回过神儿，急忙坐到椅子上。
很快菜就上齐了，叫得满满一桌子，无非推杯换盏。几个人都能喝，梁一孟尽管不含糊，可老是走神儿，一边偷偷摸摸看边上的女主任。那严主任佯装看不见。
几圈儿下来，四个人也都酒酣耳热，这女的喝酒一点儿不含糊，哪一杯干红都杯底朝天，趁着气氛热烈，严主任借机切入了正题。
“梁所啊，说实话，今天本来我们赵局要过来，亲自陪领导。真不巧下午县里开会，开完会又给关县长叫去了，三陪，也不容易，咱也要体谅领导不是？呵呵，所以我和张主任今天一定要轮番上阵，和梁所好好加深加深感情！”
“哎唷，老王和我是老同学了。有什么事儿，他一个电话就行。你们今天还这么客气！”
“哪里哪里。饭店和卫生局都是关系单位。再说了：这次请梁所帮忙，就得摆个大面子。以后，还需要梁所多支持哩。”
“没问题！”
“唉，这次发生这么个事儿，局里头很重视，医院是正规卫生局下设的事业单位，财务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说明我们平时、工作不到位啊。所以这次赵局长特别重视，不瞒您说：那个朱院长已经调走了。”
“啊？”梁一孟一惊。
“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给他挪挪窝儿。不过这次咱工商所还是照顾了。我先干了这一杯！表示感谢！”
严主任站起来，把干红一饮而进。那副陪位置上的张副主任又赶紧端杯，说一起干了吧。梁一孟架不住劝，一口干了，严主任又赶紧招呼服务员添酒。
“严主任，咱说实话，要的什么设备，你们采购合同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又跟人家要冰箱空调，别看东西不值钱，可都属于商业贿赂，明白吗？”
“是是是，都怪我们管理不严！”严主任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急忙点点头。
“根据《反不正当竞争法》规定，要没收财物，同时罚款，最高罚二十万哩！罚得很重啊。”
“谢谢、谢谢梁所。”
梁一孟是故意在这里卖关子，拿捏对方。他有他的想法。
听着这番话，那女副陪眼睛一亮。
梁一孟又滔滔不绝地说道：
“不过规定是规定，有老同学讲情，咱还能从重？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瞒你说呀，一开始我们家侯局非得跟你们要十万哩，我说老同学讲情，三万就行了。最后侯局也很尊重我的意见，这样就是三万！”
办公室主任嘴角撇了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梁所，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还得您多关照呢。”
梁一孟正要答话，那边女副陪已经站起来，身形一晃，靠到了面前：
“梁所，我看咱们今天认识，也是缘分，我先敬领导一杯哦！”
几句话嗲声嗲气的，梁一孟喜笑颜开，那女人更是放出万种风情，搞得梁一孟神魂颠倒，骨头都酥了，一连干了六杯，接着就迷糊起来。老同学见梁一孟有些醉了，趁两个主任出去的档儿，急忙提醒梁一孟，离这女的远点儿！梁一孟此时喝得大醉，一听这话，精神一振：正中下怀！
“严主任，你、你放心，这个案子，罚了三万以后，到此为止，绝对不可能涉及到别的。咱以后就是朋友了，医院即便再有违法的事儿，您放心：交给你老弟，保证不罚款！”
严主任和老同学也喝了不少，到外边谈事儿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代所长和女主任。梁一孟放浪形骸，胡说八道。女的看来也是意犹未尽，两人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又喝了几杯，这女的忽然拿过桌上的玉溪，掏出两枝，一起含在嘴里，又拿打火机点上，伸手递给梁一孟一根儿：
“梁所，你一根儿、我一根儿，来，我给你点上咯。”
“哈哈，这不等于我间接吻你了？”
“吻就吻呗。这可是我的午夜香吻哟！”
“啊、哈哈，咱俩喝个交杯酒？”
“喝就喝！”
女的愈发起来，挺身跨过来，伸出修长的胳膊，梁一孟也急忙起身，伸出右臂，一双眼睛在女人胸部色迷迷地瞅着，两人交起了杯。那女的兴奋极了，大声浪笑着：“爱乐屋游！爱乐屋游！”（英语：I LOV YO! 我爱你！）
两人把干红一饮而尽，梁一孟趁机狠狠在女人胸部抓了一把，那咯咯笑着，眼里闪过一丝。梁一孟更加肆无忌惮地抚摸起来……
与此同时，刘正元和高超也正在珠海路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高超这几天闷得慌，想解解闷儿，两人一拍即合。
“高超，我估摸着：肯定是政府和卫生局在政府采购环节出了问题，其实政府采购里商业贿赂很普遍啊。这个案子如果能查出来，肯定是个大案！”
“唉，刘哥，我前天跟于局长也谈过这个问题了，他……不支持呀。”
“于浩仁懂个屁！就知道玩虚的。以后有什么事儿，别跟他讲，现在这形势，你还看不出来？”
“什么形势？”
刘正元叹了口气：“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你看，把李作为调走，叫梁一孟代理，还有陈向华，这不明显任人唯亲吗？一个很重要的工商所，叫两个代所长领导，开什么玩笑？最起码弄个正式的副所长来主持工作！”
高超一惊：“他还说叫我支持梁一孟工作。”
“那就对了！这是裸的偏向，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梁一孟提出一套团队精神，直接就提拔重用。简直是狗屁！还叫咱学习、考试，整人啊。”
“我说医院查不下去了，不是商业贿赂。他说，要空调冰箱就是贿赂，非叫查，还说我团队精神学得不好。”
“操！团队精神，简直是笑话！现在这年月，谁管谁啊？形式主义、搞噱头，当时一开会我就觉着好笑：嘿嘿，怎么跟传销似的。”
高超看着刘正元的脸，也笑了起来。
刘正元夹了一口羊肉放进嘴里，又放下筷子。
“高超，我听张洪峰说，商业贿赂医院交三万。梁一孟把钱罚上来了。”
高超一惊，手里刚端起的酒杯又重新放回到桌上：
“医院这么配合地交上钱，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会不会不想牵出更大的事来？”
刘正元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有可能。不过，你确认医院收空调、冰箱不是商业贿赂？”
“绝对不干医院的事，构不成。就是赠品。”
“你想查下去？”
“对，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李作为这几天老睡不好觉。他莫名烦恼起来，心情就像灌了铅，非常沉重。要在往常，九点半上床，十点钟就睡过去了，因为白天累，到了九点就睁不开眼。可这几个夜晚，都是一直到凌晨三点钟，他才沉沉睡去。
这个夜晚还是这样。到了四点左右，又醒了，他睁着眼睛，大脑变得十分清醒。可能白天学习，累不着吧，他想。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一股说不清的惆怅，一直纠缠着他，心情好似一潭死水，再也不能流动，就淤积在那儿。是孤单、寂寞，是一种对情的渴望，他觉得他身体里需要，就像干裂的土地，需要男女之情的浇灌。
他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他思念她。隔了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她，他犯上了相思病。
不行，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就垮了！这就像鸦片，有甜蜜也有苦涩，这是一点儿一点儿地熬干自己，是煎熬。必须改变！
他努力说服自己，他忽然想开了一点儿，收到一些效果。他这样想：也许，她不再是那个清纯善良的女孩儿了，也许，她已经变成一个自私自利、世故圆滑的女人了。
他觉着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他有一种直觉。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渐渐变得快乐起来，心中郁闷减轻了许多，他觉着自己能摆脱她了。他闭上了眼睛。
那张美丽清纯的面孔，又浮现在脑中，就像浮在水面上，虚无缥缈，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冲他笑，对他说话，那特有的嗓音，那么的熟悉，可他听不清。他急得大声喊，可她还是继续朝他笑、朝他说，一点儿也没留意他着急的样子，他急得一抬手……
李作为猛地坐起来，原来是一场梦呀！
就在一瞬间，那感觉又出现了，像一座大山，朝他压过来，又像是要来回挤压他，把他的心碾碎了一般，他觉着宁可被碾碎，自己也就解脱了。
可是没有，他的心被推挤着、碾压着，还像两只大手在揉捏一块面团儿：形状在变化，可份量不减少。
他一阵悲哀，他转过身去，朝床上另一个人看了一眼。他多么渴望身边这个人就是她呀！她是离他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近，似乎触手可及。
李作为再也睡不着了，他坐起身来。
他望着窗外，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透过玻璃，一轮明月就挂在天边，路上，街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他忽然想起了欧阳修那首《生查子》：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李作为身临其境，不由潸然泪下。
三年了，这段不了情，原来一直未曾相忘。其实丁媛媛的电话明明就存在手机里。可这三年，这三年里，他一直没有想再去联系她，在意识中，这应当是已经逝去的往事，如过眼烟云，再也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来，在他的记忆中，慢慢地就消散了。
可丁媛媛偏偏又回来了，走到他身边！还对他这么好，朦胧中还带着一段若即若离。他猜不透。他只觉着是那段情，令他难以割舍，而又挥之不去。
突然，他脑中又闪出一个念头，他噌地站起来，似乎看到了希望：
也许我会有自由之身的。到那时，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第二天照旧到党校上课。老师是个大喇叭，很能吹，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净讲的金融海啸、国际形势，胡吹海聊，与课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其他同学听得津津有味，李作为却老是走神儿。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信步走到学校门口的报亭旁，想买一份《参考消息》解解闷儿。
“给我来一份《崇山早报》！”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李作为不由一抬头，先是看见一双修长的，紧紧贴身包在炫黑的裤袜里，黑色呢绒超短裙，边上点缀着几颗银亮的珠子，上身一件厚实的黑貂皮袄，却丝毫掩饰不住窈窕的身姿，最主要是黑发与貂皮袄之间裸露着那一圈儿白皙的脖子，因为胸口低，再加上黑颜色衬托，性感，是个男人都要被惹出火来。李作为不由一呆。
“哎唷，李所？是你呀！”
“玉玉？”
“真的是你！”那女子一脸惊喜，眼睛一热，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噢！”李作为吃惊地看着眼前曾经的打工妹。这女孩儿是以前查案子认识的，自己还曾帮她讨过工资，几年不见，出落得气质高雅、靓丽可人，妩媚的鹅蛋脸上还流露出一股成熟、一股自信。那双大眼睛更有神了。
“这么巧啊，好几年没见了吧？”
“是啊，听说你升官了？”
李作为心想，打工妹就是打工妹，说话还这么俗，一开口就是官呀官的，又一想也不能对人家要求太高，他笑了笑：
“呵呵，升官了。”
“我就知道！”
“你还在崔银虎的厂子里干呀？”
“早不在那儿了。他挂了。”
“什么？”
“出了个车祸，酒后驾驶，直接就死了。”
“哎呀，真是的……”
李作为只是寒暄着，毕玉玉却有他乡遇知己的感觉，一双眸子里透着真诚，两人热聊起来。原来这个毕玉玉在一个叫崔银虎的朝鲜族那里打工，崔银虎死了以后，她就离开了厂子，干自己的，炒炒股，搞搞房屋中介，赚点钱。买报纸就是看上头的股票行情。聊了一会儿，李作为要去上课，毕玉玉非要请李作为吃饭。
“李所，上次亏你帮我讨回工资来，我一直还记着呢。也没请你吃个饭。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呵呵，今天权当我答谢答谢你！”
“不用了。出来打工也不容易，改天我请你吧，再说我还要上课呢。”
“你们党校那些课就是糊弄洋鬼子的。正好我还有事找你呢。告诉你，我买车了！”毕玉玉调皮地一笑。
“你买车了？”李作为一怔，不由上下打量了毕玉玉一眼。
“刚买的，呵呵。走，瞧瞧去。”
两人朝路边的停车场走去。
再回到工商所。
梁一孟斜靠在所长室的老板椅上，一脸沮丧。那天院长忽然又来请他吃饭，他愈发怀疑起来。他觉得院长根本就是皮笑肉不笑，所以一早就把张洪峰叫屋里商量对策。
“老张，你说这个院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理直气壮的，一会儿又要请客，怕是使什么奸吧？”
“谁知道？一般查了案子，不用几天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说情。你说的这个院长也不找人，怕是……”
“这不说嘛！那天做笔录，我看他很生气，他觉着就跟受了侮辱似的。然后接着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这里头有诈啊。我担心，他是表面配合，暗里使坏。这年头，医院也很牛，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你现在是代理所长，还是以稳定为主，别出什么乱子！”
梁一孟一双眼珠子来回骨碌着，是啊，这个代理所长来之不易啊，还是稳妥起见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这个案子，就放弃吧，叫高超不要查了。无过便是功嘛。”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梁一孟一看号码很熟悉，急忙接起来。
那人和梁一孟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梁一孟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因为是冬天，都走得早一些。梁一孟也早早换好了便服，独自坐在老板椅上等。桑田工商所的人都下班了，夜幕也降下来，一辆帕萨特开进了桑田工商所的小院。
梁一孟赶紧把灯关了，锁好门，走出办公楼。帕萨特的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原来是梁一孟的一个老同学，就是刚才说的打电话的那个。前排上又下来一个，梁一孟觉得很面熟，一愣神儿，那人急忙满脸堆笑，抢先两步，伸出双手握了过来。
“一孟，这是卫生局的严主任。”
“严主任？噢、你好你好，还用这么客气嘛！我和老王是老同学了，打个电话就行……”
“哎，哪能啊，怠慢了工商领导可是不行滴。今天咱到东海大饭店，好好加深加深！呵呵。”
办公室主任打着哈哈，梁一孟也没再客套，三人上了帕萨特，梁一孟打开车窗跟看门儿的老头一交待，帕萨特消失在夜幕中。
东海大饭店在崇山市的市中区，是最繁华的路段。坐观光电梯一直爬到十六楼，随女服务员进了单间。房间很大，够十几个人坐的。仨人坐下，严主任坐在主陪位置，请梁一孟坐在了上首，老同学和梁一孟对着面儿，司机到别处吃了，再没外人。梁一孟正纳闷儿，房间门突然大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一步三摇地走进来，还没近身，一股的香水味就扑面而来。
“来，我给梁所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卫生局办公室的张副主任，张玲。张副主任今天来做副陪！”
严主任一脸兴奋，梁一孟眼睛一亮，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位副主任来。这女的身材高大，典型的S型身段，双眼皮，红嘴唇，一对大眼儿仿佛画在了脸上似的，梁一孟一瞬间几乎被她迷住了，连严主任的介绍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傻站着。这女的看出梁一孟那呆样儿，低头“吃”地一笑。梁一孟这才回过神儿，急忙坐到椅子上。
很快菜就上齐了，叫得满满一桌子，无非推杯换盏。几个人都能喝，梁一孟尽管不含糊，可老是走神儿，一边偷偷摸摸看边上的女主任。那严主任佯装看不见。
几圈儿下来，四个人也都酒酣耳热，这女的喝酒一点儿不含糊，哪一杯干红都杯底朝天，趁着气氛热烈，严主任借机切入了正题。
“梁所啊，说实话，今天本来我们赵局要过来，亲自陪领导。真不巧下午县里开会，开完会又给关县长叫去了，三陪，也不容易，咱也要体谅领导不是？呵呵，所以我和张主任今天一定要轮番上阵，和梁所好好加深加深感情！”
“哎唷，老王和我是老同学了。有什么事儿，他一个电话就行。你们今天还这么客气！”
“哪里哪里。饭店和卫生局都是关系单位。再说了：这次请梁所帮忙，就得摆个大面子。以后，还需要梁所多支持哩。”
“没问题！”
“唉，这次发生这么个事儿，局里头很重视，医院是正规卫生局下设的事业单位，财务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说明我们平时、工作不到位啊。所以这次赵局长特别重视，不瞒您说：那个朱院长已经调走了。”
“啊？”梁一孟一惊。
“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给他挪挪窝儿。不过这次咱工商所还是照顾了。我先干了这一杯！表示感谢！”
严主任站起来，把干红一饮而进。那副陪位置上的张副主任又赶紧端杯，说一起干了吧。梁一孟架不住劝，一口干了，严主任又赶紧招呼服务员添酒。
“严主任，咱说实话，要的什么设备，你们采购合同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又跟人家要冰箱空调，别看东西不值钱，可都属于商业贿赂，明白吗？”
“是是是，都怪我们管理不严！”严主任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急忙点点头。
“根据《反不正当竞争法》规定，要没收财物，同时罚款，最高罚二十万哩！罚得很重啊。”
“谢谢、谢谢梁所。”
梁一孟是故意在这里卖关子，拿捏对方。他有他的想法。
听着这番话，那女副陪眼睛一亮。
梁一孟又滔滔不绝地说道：
“不过规定是规定，有老同学讲情，咱还能从重？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瞒你说呀，一开始我们家侯局非得跟你们要十万哩，我说老同学讲情，三万就行了。最后侯局也很尊重我的意见，这样就是三万！”
办公室主任嘴角撇了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梁所，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还得您多关照呢。”
梁一孟正要答话，那边女副陪已经站起来，身形一晃，靠到了面前：
“梁所，我看咱们今天认识，也是缘分，我先敬领导一杯哦！”
几句话嗲声嗲气的，梁一孟喜笑颜开，那女人更是放出万种风情，搞得梁一孟神魂颠倒，骨头都酥了，一连干了六杯，接着就迷糊起来。老同学见梁一孟有些醉了，趁两个主任出去的档儿，急忙提醒梁一孟，离这女的远点儿！梁一孟此时喝得大醉，一听这话，精神一振：正中下怀！
“严主任，你、你放心，这个案子，罚了三万以后，到此为止，绝对不可能涉及到别的。咱以后就是朋友了，医院即便再有违法的事儿，您放心：交给你老弟，保证不罚款！”
严主任和老同学也喝了不少，到外边谈事儿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代所长和女主任。梁一孟放浪形骸，胡说八道。女的看来也是意犹未尽，两人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又喝了几杯，这女的忽然拿过桌上的玉溪，掏出两枝，一起含在嘴里，又拿打火机点上，伸手递给梁一孟一根儿：
“梁所，你一根儿、我一根儿，来，我给你点上咯。”
“哈哈，这不等于我间接吻你了？”
“吻就吻呗。这可是我的午夜香吻哟！”
“啊、哈哈，咱俩喝个交杯酒？”
“喝就喝！”
女的愈发起来，挺身跨过来，伸出修长的胳膊，梁一孟也急忙起身，伸出右臂，一双眼睛在女人胸部色迷迷地瞅着，两人交起了杯。那女的兴奋极了，大声浪笑着：“爱乐屋游！爱乐屋游！”（英语：I LOV YO! 我爱你！）
两人把干红一饮而尽，梁一孟趁机狠狠在女人胸部抓了一把，那咯咯笑着，眼里闪过一丝。梁一孟更加肆无忌惮地抚摸起来……
与此同时，刘正元和高超也正在珠海路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高超这几天闷得慌，想解解闷儿，两人一拍即合。
“高超，我估摸着：肯定是政府和卫生局在政府采购环节出了问题，其实政府采购里商业贿赂很普遍啊。这个案子如果能查出来，肯定是个大案！”
“唉，刘哥，我前天跟于局长也谈过这个问题了，他……不支持呀。”
“于浩仁懂个屁！就知道玩虚的。以后有什么事儿，别跟他讲，现在这形势，你还看不出来？”
“什么形势？”
刘正元叹了口气：“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你看，把李作为调走，叫梁一孟代理，还有陈向华，这不明显任人唯亲吗？一个很重要的工商所，叫两个代所长领导，开什么玩笑？最起码弄个正式的副所长来主持工作！”
高超一惊：“他还说叫我支持梁一孟工作。”
“那就对了！这是裸的偏向，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梁一孟提出一套团队精神，直接就提拔重用。简直是狗屁！还叫咱学习、考试，整人啊。”
“我说医院查不下去了，不是商业贿赂。他说，要空调冰箱就是贿赂，非叫查，还说我团队精神学得不好。”
“操！团队精神，简直是笑话！现在这年月，谁管谁啊？形式主义、搞噱头，当时一开会我就觉着好笑：嘿嘿，怎么跟传销似的。”
高超看着刘正元的脸，也笑了起来。
刘正元夹了一口羊肉放进嘴里，又放下筷子。
“高超，我听张洪峰说，商业贿赂医院交三万。梁一孟把钱罚上来了。”
高超一惊，手里刚端起的酒杯又重新放回到桌上：
“医院这么配合地交上钱，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会不会不想牵出更大的事来？”
刘正元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有可能。不过，你确认医院收空调、冰箱不是商业贿赂？”
“绝对不干医院的事，构不成。就是赠品。”
“你想查下去？”
“对，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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