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却说无伤剑术小成，武功上也无需谢逊再教导烦心什么。每日里，无伤必练剑练满三个时辰，又有轻功，谢逊传授的其他高明武学如：转换穴道、冲解被封穴道之术等，还要盘膝练功。又因谢逊见无伤小小年纪便修得剑意，担心他日后杀气过盛，而亲传诗书、教授琴棋之艺，日子过的是无比忙碌充实。

    谢逊的担忧并不是很明显，至少无伤没有发现。毕竟无伤自拿起剑以来，所信奉坚持的，一直是西门吹雪的那句话：“剑之道，在于诚。惟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剑乃君子，无伤心中有剑，又岂会因杀入魔？谢逊多虑了。不过，音律与棋弈对平和无伤的杀气确有作用，至少有人敢顶着那森然的寒气对无伤开玩笑了，此乃后话。

    再说无忌八岁，谢逊果然叫他跟自己习武，张殷二人自动回避，也不过问无忌的武学境界，相信谢逊教授的定是高明武学。无伤则自去海边练剑、冰上练功，日日不辍。那万载不化的寒冰，于无伤修习内功的作用堪比那活死人墓里的寒玉床，更有药力深厚的药泉相助，真真事半功倍，内功境界一日千里，剑术更不必说。虽尚比不得习武已有二十多年、又同泡药泉的张翠山，但也相差无几，不过就差那么一线罢了。倒是张翠山对于无伤的倾力一剑，自问是不敢、也接不下来的。

    无伤练剑不喜除谢逊之外的人打扰，但远远的，张翠山偶然见过一次，彼时无伤练剑正值忘我，距离又远，就没有发觉。这一见，让张翠山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无伤的剑竟能这么的快、这么的凌厉！而无伤他才只有九岁而已。蓝天碧海映衬下，那纤细的身影、凌厉的剑光永久的刻在了张翠山的心中。

    回头，张翠山按捺不住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个平日关注不多的儿子到底如何。谢逊也不避讳——有这么个儿子，骄傲都来不及——探了探张翠山的内力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五弟，如今虽身处孤岛，武学也不能荒废不是？不说无伤孩儿的剑，便是内力如今也不过只差你一分罢了，这还是无伤年幼之故。不消几日，与你也就在伯仲之间啦！”听闻此言，张翠山几乎就要惊愕了，半饷说不出话来，才摇头苦笑：“竟是如此！现在看来，这一母同胞的两兄弟真是天差地别——无忌对内功可是一点根基都还没有呐！幸而在这孤岛上也不会跟什么人打架。”谢逊忙道：“你原先如此想，就只教授了扎根基的心法，如今又急什么？无伤孩儿本非常人，何苦来将无忌跟他比呢？再者，有我呢！我看无忌秉性宽厚仁和，他日不定就有他的际遇，如何能说？你只放心就是。”

    是夜，张翠山将这番话与殷素素说了，又叹：“武当七侠的名头竟是白得的不成？我虽不如几位师兄，却也得了师傅的亲传，自问在武林中也是排的上号的。现今……真是让人不禁感慨，江湖才人辈出啊！”殷素素便笑他：“听听，还才人辈出呢，我怎么闻到一股酸酸的味儿来？可是儿子要比过老子了，心里不自在？”张翠山失笑：“我又岂是那拈酸吃醋、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人？更何况，怎么说，都是亲生的儿子呢！”复又正色道：“我只担心他小小年纪，锋芒过露，有伤仲永之……”殷素素忙推他一把，怒道：“有你这么咒自己儿子的么？”张翠山连连摆手，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哪里就成真了？不过，无伤自幼寡言，现今你也知道，浑身剑气凌然，没有深厚功力的，哪个敢稍近半步？日后，闯荡江湖，手上怎会少了人命？我只怕他杀气过盛，入了魔，就无人可阻，铸下大错！”殷素素沉默了一下，回道：“你也太多虑了些，无伤在这孤岛长大，身边只有我们几人，哪个会教他大奸大恶之念？大哥疼他，估计是亲生的也不至呢！再说了，无伤虽寡言，但他自幼心性坚定，眸光澄澈，你着什么急？就是回不回的到中原，还两说呢！夜深了，睡罢！”不愿再谈。如此，此话方揭过不提。

    孤岛岁月如水，匆匆而逝，自谢逊发现回程之法后，又是一年已过，木筏食水准备完毕，只等回归中原。哪知临出发了，谢逊却死活不愿一起走。无伤早已料到有今日，也不多言，拉住急的直跳脚的三人，道：“爹爹的心思，孩儿早已尽知。成昆的消息孩儿自会留心。只可惜，孩儿的剑术未至大成，否则也不会有爹爹今日之虑。如今只盼望爹爹好生照料自己，待孩儿剑术大成，必将爹爹接回中原，手刃仇人！”

    谢逊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谢逊教导出来的好儿子！”说着大力拍了拍无伤的肩膀，又叹道：“你长大啦！爹爹也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揉你的脑瓜子啦！原先，我还想，待你回到中原，就叫你再不许提谢无伤这三个字，只叫张无伤，如今我也不提了。我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此举你必不会听。只一点，我儿得听我的，我儿不得主动提及你父亲我谢逊，可明白？”无伤默默点头，一一拜别后，四人方扬帆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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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时日枯燥无比，无伤不得练剑，只日日盘膝练功，从不怠惰。这一日，无伤仍旧阖目端坐，忽然，一个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陈奇，听到了吗？”无伤神色不变，心里答道：“何事？”那声音笑道：“自然为了你的要求而来，我将你们的木筏送至桃花岛，东邪关门弟子尚在人世，我保证她收你为弟子。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的了。”这时，听殷素素激动起来，大声道：“快看，前面有座岛屿！”无伤睁眼瞧去，那岛上一片连绵的粉色，明显是有人家的样子，怪到如此兴奋。又听那个声音道：“陈奇、不，应该是无伤，如今一别，在你百年之前是真的没有再联系的机会了。你自己保重罢！”

    无伤默默敛目，没有回答。

    木筏渐渐靠近小岛，便愈加清晰地看见岛上花色潋滟，一看就知是有人精心照料。无忌见张殷二人兴高采烈，也跟着哈哈大笑。唯有无伤，本就沉默寡言，又心中有数，倒不十分惊诧。

    及至到了岛上，四人陆续登岸，又将筏子拖上沙滩，拿绳子紧紧缚于礁石之上，才放心往前走动观察。殷素素笑道：“这林子后面就应该有人家啦！无忌、无伤，快些走！”说着就要进桃花林，被无伤一把拉住，道：“慢，是奇门遁甲！”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赞道：“好眼力，小子不错！”四人凝神望去，只见林中走出个鹤发鸡皮、却精神矍铄的老妪来。来人正是五绝中东邪黄药师的关门弟子，程英。

    程英看着眼前的这个乌发雪肤、浑身散发着森然剑气、粗布麻衣仍不减其风华的少年，心思有些恍惚。她似乎想起了从前也有一个少年，神情桀骜，傲骨丰姿。

    张翠山见一老妇人出现，忙行礼道：“在下武当张翠山，携妻儿于海上漂流，途径贵地，不知前辈可否行个方便，指条回中原的海路。”说完一揖到底。

    程英似乎被惊醒了，也不理张翠山，只盯着无伤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无伤闻言，对那老妇人微微施了一礼，回道：“晚辈谢无伤。”

    “无伤，无伤，好名字。”程英点点头，看了看其他三人，道：“且随我来。”

    张殷二人悄悄对视一眼，暗中各自护于两个孩子身后不提。

    谨慎的步步跟紧，穿过桃花林，便看见数座精致小屋，程英将四人让进屋内，自有仆人倒上茶来，而后一声不闻的退下。

    程英押了口清茶，道：“这里就是桃花岛。”闻言，张殷二人皆是大惊，无忌并不了解武林旧事，懵懵懂懂，唯有无伤至始至终表情未变一下。程英暗自点头，又道：“武当七侠我也略有耳闻，武当素来与峨眉交好，于我桃花岛也算颇有渊源，船只船夫我自会吩咐下去，只是……”抬眼看着无伤：“无伤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且不说张殷二人是何想法，单说无伤。无伤本有意学习东邪的杂学，但就武学而言，无伤嗜剑为命，并不想花时间在别的上面。因此无伤沉默着，显然还在考虑。程英人老而精，岂有看不出的道理，挥挥手道：“桃花岛各式武学早已收集成册，学不学随你，我只希望你能将这些武学好好保管，至少在你有生之年，莫叫奸邪之人学了，为祸一方。若你能找到合适的人将桃花岛传承下去，就更好了。”程英顿了顿，恍惚道：“等了那么多年，我已经老了！”

    无伤看着程英，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事情发展过于迅速，张殷二人面面相觑，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又看向无伤。无伤冲他们点点头，道：“我留下。”

    至此，一直懵懂的无忌却听懂了，当下就不乐意了，闹将起来。也不怕无伤那周身的剑气了，直揪着无伤的衣摆不放手。无忌很伤心，义父不愿意走，现在弟弟也要留在这个地方，要和自己分开了，无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无伤只好答应他日后一定去武当看他，他才勉强不闹了。

    张殷二人到没有多大伤感，毕竟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身边，再者，无伤这是拜师，是好事。桃花岛一向与陆地互通有无，联系是不会断的。何况，无伤向来独立，他们也做不了他的主，也就放了心。只好抓着无忌同无伤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