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盲人女工石小妹（6）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聚会的晚餐席间，朴凡从柳婧的嘴里知道了许多关于石小妹的事。同时，也从柳婧的口中听到许多自己过去的事——有好的，有丑的，有可笑的，也有可怜的。那些象岁月长河里细沫一样的，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年轻往事，石小妹记了三十五年，并让她的女儿也牢牢地记着。不错，柳婧肯定也会再记一个三十五年。当她长大成人，当她有了她自己孩子的时候，一定会把妈妈的故事讲给她的孩子们听的。当然，故事里也一定会有一个叫朴凡的叔叔的人——
朴凡深信这点。只要看看柳婧的眼睛，谁都会确信无疑的。
坐在石小妹与柳婧的身旁，听着母女俩讲述着自己的往事，朴凡的内心深处突然升腾起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特殊感觉。
朴凡感觉到：面对这对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穷困得不能再贫困的母女，自己显得特别的惭愧和特别的虚伪。谁是生活的胜者，强者？原先以为就是象自己这样的人。可是在石小妹——一个盲人女工面前才会真正醒悟，生活的强者，胜者，真得不能以官位的高低，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真得不能！生活的强者，胜者是一种精神力量的体现。官位再高，也会失去；金钱再多，终要归于他人，只有精神的力量永远属于自己，并且是可以脱离躯体而永存的。这个世界，没有官位垒成的纪念碑，没有金钱筑成的里程碑，只有精神的纪念碑，只有精神的里程碑。恰恰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建立精神的纪念碑和里程碑。石小妹是一个有着平凡而又伟大精神力量的盲人女工。这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脊梁！
回首自己的三十年，曾经认为是有着荣耀的经历，挂过诱人的头衔，拥有无数人称赞和羡慕的地位，金钱，名誉，还有可以傲视众人，目空一切的社会关系——这一切，在这对善良美丽的母女面前，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象一堆过时的旧报纸，几件脏乱的旧衣服。朴凡甚至觉得，他自己身体和灵魂所经历的，所思索的，所追求的，所向往的，都是那么卑劣和低下，生活中充满着“高贵的腐朽”和“富足的糜烂”。而石小妹与柳婧，她们的心灵好比两块纯棉的白布——一块是尚未经过生活之水洗涤的纯洁的白布，另一块是经过了风吹雨打，越洗越柔软清白的白布。可是自己呢，细细数来，从思想到灵魂，从身体到生活，劣迹斑斑，简直就是一块又黑又脏的抹布。
同时，一个奇怪而又亲切的念头也随之跳入朴凡的脑海。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少年时代是多么迟钝愚蠢啊！如果，当年石小妹把内心的想法告诉自己，而自己坚决不听父亲的话，铁了心执意去黑龙江——如果，眼前这个平凡，善良，勤劳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如果，自己是这个华发早生，双目失明的女人的丈夫——那么，今天的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忠贞，普通，贫穷，勤劳，善良，还是象现在的自己——
朴凡不敢想，也不愿意往下想。
也许世界上最难说清楚的，最那理解的两个字就是：如果！人生没有如果，也不可能有如果。有如果的人生，是书本里的人生。
聚会终于结束了。同学们依依相恋地，难分难舍地含着眼泪话别。几乎每一个人都热情地与朴凡握手拥抱，也不忘向朴凡索要电话号码。只是在众人之间，缺少了余国宝的身影，有人便大呼小叫地到处找他，最后还是在墙角的沙发上找到他。余国宝喝醉了，酒气扑鼻的余国宝在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便摇晃着从沙发里爬起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讲着话：
“啊，什么狗屁广告词啊，超大防漏，一夜干爽，女人月当月快乐——没水平，一点没劲儿，不好，不好——听听，咱们那时候的广告词，跃进牌，月经带，越带越经带，多带劲啊，一清二楚，朗朗上口——跃进牌，月经带，越带越经带——”
他说着说着，扑通一下又摔进沙发里去了。
眼看余国宝这个摸样，朴凡苦笑了一声说：
“就让醉卧沙发，他是这里的老板，不愁没人照顾。大家放心。”
接着，朴凡对柳婧说：
“婧婧，余叔叔喝醉了，不能开车送你和你妈妈了。我送你们回家。”
于是，朴凡就开车送石小妹和柳婧回家。
石小妹的家在市区西北的苏州河边。那是一幢上海在五十年代为工人盖的简易新村公房。房子已经很陈旧了，附近都开始大规模的拆迁，要用新的高楼替代这样的棚户区——新上海已经不允许这种房子存在。石小妹就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五十多年了，她出生在这里，她的女儿也出生在这里。
由于路太窄，车只能到路边，进不到楼下的门前。朴凡扶着石小妹下了车，要把她送上楼。石小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非常愉快地把胳膊交在朴凡的手中。
楼道的灯光很昏暗。与其说是朴凡搀扶石小妹上楼，不入说是石小妹引领着朴凡走楼梯。朴凡能够感觉到，这里的每一级台阶，每一个拐角，每一层长廊，石小妹已经用脚步丈量得寸厘不差，熟悉的程度就象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
柳婧提着两个纸袋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
大概是听到石小妹的脚步声，她的丈夫早就打开了房门等着母女俩回家。
“爸爸，爸爸，我们回来了，是朴凡叔叔送我们回来的。”柳婧大声地喊着，从朴凡的胳膊肘下钻到前面，快乐地扑向父亲。
石小妹的丈夫很客气地请朴凡进屋坐坐。
朴凡站在屋子门口打量着住房。住房很小，一室一厅，总共不会超过三十平方米。朝南的一间是石小妹和她丈夫的卧室，朝北的一厅改成柳婧的卧室，中间过道上放一张桌子，就成了小小的餐厅。朴凡清楚地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上海，这就是最底层最困难的居住条件了。可是，在朴凡的眼里，这间屋子虽然很小，但却是灯光明亮，窗明几净，摆设整齐，家具还是二十年前的老式家具，擦洗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朴凡坐在桌前，转身之间，忽然看见桌子角上放着一只很大的竹篾矮边筐，筐里平整地放着一缕一缕五彩的丝线和大小不一的铜制钩针，钩针已经磨得闪出光亮。朴凡想起来了，这一定是石小妹制作鞋结的丝线和钩针。他不由地盯着多看了几眼，还伸出手在那些五彩的丝线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就在他抚摸丝线的时候，突然看见丝线底下有一张名片。朴凡那起那张名片，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名片上印着：香港天海鞋业有限公司——
天海鞋业！天海鞋业？
朴凡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象在哪里总听到这个公司？在哪里？可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于是，朴凡将名片又放回竹篾筐里。
朴凡坐了一会儿后，看到时间已经挺晚了，就起身告辞。临别时，朴凡悄悄地把身上所带的钱全部取了出来，放在礼品袋里——聚会上余国宝为每个人准备的礼品袋。出门时，趁石小妹全家不注意的时候，把礼品袋放在过道的那张小餐桌底下。
石小妹和丈夫带着柳婧把朴凡送到楼梯口。
“朴凡叔叔，你什么时候还来看我们啊？”柳婧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婧婧，我会的。叔叔的电话号码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朴凡叔叔。”
昏暗的路灯下，石小妹无语地向着朴凡下楼的方向摆了摆手。她看不见朴凡的身影，但能清晰地听见朴凡下楼的脚步声。
朴凡下楼后，并没有马上离去。他坐在车里点着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朴凡缓缓摇下车窗玻璃，抬头抑望着石小妹家的窗户那一片透出的明亮灯光。不知怎么搞得，他觉得心里象乱麻似的，被一种无法表达的情绪一道紧似一道地，蚕丝缚茧般地缠绕着，又象被毒蛇的牙齿无情地啃舐着，非常痛苦地抽搐着——今天见到得一切，得知得一切，全都是他根本没想到过的一切……
生活，并不是过去了的就能过去了！
往事，哪怕如发丝般细微的往事，只要被唤醒，也会毫不留情地，猛烈地牵动今天和未来的心弦。<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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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凡深信这点。只要看看柳婧的眼睛，谁都会确信无疑的。
坐在石小妹与柳婧的身旁，听着母女俩讲述着自己的往事，朴凡的内心深处突然升腾起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特殊感觉。
朴凡感觉到：面对这对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穷困得不能再贫困的母女，自己显得特别的惭愧和特别的虚伪。谁是生活的胜者，强者？原先以为就是象自己这样的人。可是在石小妹——一个盲人女工面前才会真正醒悟，生活的强者，胜者，真得不能以官位的高低，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真得不能！生活的强者，胜者是一种精神力量的体现。官位再高，也会失去；金钱再多，终要归于他人，只有精神的力量永远属于自己，并且是可以脱离躯体而永存的。这个世界，没有官位垒成的纪念碑，没有金钱筑成的里程碑，只有精神的纪念碑，只有精神的里程碑。恰恰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建立精神的纪念碑和里程碑。石小妹是一个有着平凡而又伟大精神力量的盲人女工。这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脊梁！
回首自己的三十年，曾经认为是有着荣耀的经历，挂过诱人的头衔，拥有无数人称赞和羡慕的地位，金钱，名誉，还有可以傲视众人，目空一切的社会关系——这一切，在这对善良美丽的母女面前，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象一堆过时的旧报纸，几件脏乱的旧衣服。朴凡甚至觉得，他自己身体和灵魂所经历的，所思索的，所追求的，所向往的，都是那么卑劣和低下，生活中充满着“高贵的腐朽”和“富足的糜烂”。而石小妹与柳婧，她们的心灵好比两块纯棉的白布——一块是尚未经过生活之水洗涤的纯洁的白布，另一块是经过了风吹雨打，越洗越柔软清白的白布。可是自己呢，细细数来，从思想到灵魂，从身体到生活，劣迹斑斑，简直就是一块又黑又脏的抹布。
同时，一个奇怪而又亲切的念头也随之跳入朴凡的脑海。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少年时代是多么迟钝愚蠢啊！如果，当年石小妹把内心的想法告诉自己，而自己坚决不听父亲的话，铁了心执意去黑龙江——如果，眼前这个平凡，善良，勤劳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如果，自己是这个华发早生，双目失明的女人的丈夫——那么，今天的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忠贞，普通，贫穷，勤劳，善良，还是象现在的自己——
朴凡不敢想，也不愿意往下想。
也许世界上最难说清楚的，最那理解的两个字就是：如果！人生没有如果，也不可能有如果。有如果的人生，是书本里的人生。
聚会终于结束了。同学们依依相恋地，难分难舍地含着眼泪话别。几乎每一个人都热情地与朴凡握手拥抱，也不忘向朴凡索要电话号码。只是在众人之间，缺少了余国宝的身影，有人便大呼小叫地到处找他，最后还是在墙角的沙发上找到他。余国宝喝醉了，酒气扑鼻的余国宝在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便摇晃着从沙发里爬起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讲着话：
“啊，什么狗屁广告词啊，超大防漏，一夜干爽，女人月当月快乐——没水平，一点没劲儿，不好，不好——听听，咱们那时候的广告词，跃进牌，月经带，越带越经带，多带劲啊，一清二楚，朗朗上口——跃进牌，月经带，越带越经带——”
他说着说着，扑通一下又摔进沙发里去了。
眼看余国宝这个摸样，朴凡苦笑了一声说：
“就让醉卧沙发，他是这里的老板，不愁没人照顾。大家放心。”
接着，朴凡对柳婧说：
“婧婧，余叔叔喝醉了，不能开车送你和你妈妈了。我送你们回家。”
于是，朴凡就开车送石小妹和柳婧回家。
石小妹的家在市区西北的苏州河边。那是一幢上海在五十年代为工人盖的简易新村公房。房子已经很陈旧了，附近都开始大规模的拆迁，要用新的高楼替代这样的棚户区——新上海已经不允许这种房子存在。石小妹就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五十多年了，她出生在这里，她的女儿也出生在这里。
由于路太窄，车只能到路边，进不到楼下的门前。朴凡扶着石小妹下了车，要把她送上楼。石小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非常愉快地把胳膊交在朴凡的手中。
楼道的灯光很昏暗。与其说是朴凡搀扶石小妹上楼，不入说是石小妹引领着朴凡走楼梯。朴凡能够感觉到，这里的每一级台阶，每一个拐角，每一层长廊，石小妹已经用脚步丈量得寸厘不差，熟悉的程度就象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
柳婧提着两个纸袋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
大概是听到石小妹的脚步声，她的丈夫早就打开了房门等着母女俩回家。
“爸爸，爸爸，我们回来了，是朴凡叔叔送我们回来的。”柳婧大声地喊着，从朴凡的胳膊肘下钻到前面，快乐地扑向父亲。
石小妹的丈夫很客气地请朴凡进屋坐坐。
朴凡站在屋子门口打量着住房。住房很小，一室一厅，总共不会超过三十平方米。朝南的一间是石小妹和她丈夫的卧室，朝北的一厅改成柳婧的卧室，中间过道上放一张桌子，就成了小小的餐厅。朴凡清楚地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上海，这就是最底层最困难的居住条件了。可是，在朴凡的眼里，这间屋子虽然很小，但却是灯光明亮，窗明几净，摆设整齐，家具还是二十年前的老式家具，擦洗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朴凡坐在桌前，转身之间，忽然看见桌子角上放着一只很大的竹篾矮边筐，筐里平整地放着一缕一缕五彩的丝线和大小不一的铜制钩针，钩针已经磨得闪出光亮。朴凡想起来了，这一定是石小妹制作鞋结的丝线和钩针。他不由地盯着多看了几眼，还伸出手在那些五彩的丝线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就在他抚摸丝线的时候，突然看见丝线底下有一张名片。朴凡那起那张名片，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名片上印着：香港天海鞋业有限公司——
天海鞋业！天海鞋业？
朴凡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象在哪里总听到这个公司？在哪里？可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于是，朴凡将名片又放回竹篾筐里。
朴凡坐了一会儿后，看到时间已经挺晚了，就起身告辞。临别时，朴凡悄悄地把身上所带的钱全部取了出来，放在礼品袋里——聚会上余国宝为每个人准备的礼品袋。出门时，趁石小妹全家不注意的时候，把礼品袋放在过道的那张小餐桌底下。
石小妹和丈夫带着柳婧把朴凡送到楼梯口。
“朴凡叔叔，你什么时候还来看我们啊？”柳婧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婧婧，我会的。叔叔的电话号码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朴凡叔叔。”
昏暗的路灯下，石小妹无语地向着朴凡下楼的方向摆了摆手。她看不见朴凡的身影，但能清晰地听见朴凡下楼的脚步声。
朴凡下楼后，并没有马上离去。他坐在车里点着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朴凡缓缓摇下车窗玻璃，抬头抑望着石小妹家的窗户那一片透出的明亮灯光。不知怎么搞得，他觉得心里象乱麻似的，被一种无法表达的情绪一道紧似一道地，蚕丝缚茧般地缠绕着，又象被毒蛇的牙齿无情地啃舐着，非常痛苦地抽搐着——今天见到得一切，得知得一切，全都是他根本没想到过的一切……
生活，并不是过去了的就能过去了！
往事，哪怕如发丝般细微的往事，只要被唤醒，也会毫不留情地，猛烈地牵动今天和未来的心弦。<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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