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

目录:阴阳使与一百单八鬼| 作者:跃进三哥| 类别:历史军事

    9

    白昼以其五彩缤纷的视觉景象取悦于人,黑夜以其静谧惊恐奇妙如梦如幻的感觉享受将人的宠爱平分。

    白昼制造了无数的热闹烦躁疲劳纷纷扰扰,黑夜抑制嚣声抚慰心灵让人细细地咀嚼人生。

    又一个黑夜降临了。杨思举好像盼望黑夜的来临。他早早吃完饭,在地窨子中走来走去。他满脑子都是宁老五,都是夜里听到的那些奇怪的声音。他一遍遍念叨宁老五的话,明晚吧,明个黄昏以后,我告诉你。现在黄昏到了,还去不去见宁老五?他有点忌讳,有点踌躇。再慈祥的鬼也是鬼。他有些胆怯。不愿去又特别想去,那西边坟地谜一样的世界充满了诱惑,他想知道那些奇怪声音的来历,了解那些鬼们的历史,了解他们的爱恨情仇,以便知己知彼,有效应对。最后战胜了胆怯,他如约前往。他要到小窝棚中去,不能让宁老五到地窨子中来。引鬼入室的傻事他不干。

    天黑的挺快,一转眼已经是黄昏以后人定将初。宁老五叼着烟袋坐在小窝棚前,好像已经等了好久。他见到杨思举,很平静地问,搬过去了?没等杨思举回答又接着说,地窨子可潮啊!杨思举说没事儿。宁老五一指地上,说,坐吧。原来地上已经放了一个塔头墩儿,宁老五早做了准备,看来他也没有让杨思举进小窝棚的意思。

    宁老五磕打掉烟灰,然后又装上一袋。说,你想听听冯大鞭杆子家的事?好吧,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接着,他用慢悠悠的语调将时光拉回到80年前。

    10

    一望无际的江湾大甸子,绵延千里的土龙岗。地旷人稀,方圆上百里看不到人家。那时的土龙背村才几十户人家。几十户人家中有一户最富,姓张。当家的叫张祖荫。张家高门大院,用碱土夯成高大厚实的围墙,院墙四角修了炮台,雇了五六个炮勇看家护院。家里有十棵快枪。

    张家大院的四周散布着几十座矮趴趴的房屋,这些房屋住着张家的长工、佃户。房屋四周,有的有围墙,有的没有围墙。其实围墙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家徒四壁,不怕小贼偷,不怕胡子抢。最穷的一户姓冯,住在最西北角上。这就是冯大鞭杆子家。冯大鞭杆子没有名字,因为常年给张家赶大车,使得一手好大鞕,甩起来叭叭响,指哪打哪。再烈性的马,到他手都能驯服得绵羊一般。他把马鬃剪得齐齐刷刷,每个马的项下都系一挂串铃,大车跑起来哗铃铃山响。他跨在车辕甩着大鞕威风八面,所以人们都叫他冯大鞭杆子。冯大鞭杆子家两间光腚子房,猪圈一般,趴伏在后山刺风冈上。房子前沿墙上开了两个圆圆的洞,是窗子。冬天整天用草捆塞着,门是用谷草编的。

    老冯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家门不幸。

    俗话说,老娘们儿产前产后,老爷们儿车前马后。这两大险难都让他家摊上了。

    先是冯大鞭杆子的女人在生第三个孩子时得了产后风,死了。那个孩子也没站下。接着是冯大鞭杆子给东家往太赉城送粮,起大早下偏坡子道,路滑,辕马没坐住坡子,大车跑坡子把他带到了沟里,他连同四匹马都砸死了。扔下两个男孩子。一个八岁,叫大土篮子;一个五岁,叫大土豆子。

    可能有人要问,咋起了这样两个难听的名字?说来确实可笑,老冯家几辈子贫穷,已经几辈子没有识字人了。起不出雅名。另外,穷孩子,命贱,也没必要起雅名。生大土篮子时,冯大鞭杆子正在地上编土篮子,接生婆捧着刚出生的孩子给他看,让他给起个名。他憋了半天,说,就叫大土篮子吧。生大土豆子时,房后的几垄土豆刚刚起完。冯大鞭杆子看看草垫子上的孩子,孩子营养不良,又瘦又小,没一点血色,就跟锅台上放着的长形大土豆子差不多。于是随口说,就叫大土豆子吧。那时候,名字吗,不要紧,能叫应就行呗。若能吃得饱穿得暖,叫什么都行。

    大土篮子、大土豆子下生以来就没穿过衣服,家里也没有被子,冯大鞭杆子两口子身上的破袍子,晚上就是被子。冯大鞭杆子在时,烧柴供得足,土炕总烧得拱热。大土篮子大土豆子整天钻在炕上的草囤儿里,草囤儿里絮了一些兔毛草,就像耗子窝。他俩就像没长毛的小耗子,红骴骴的。整天瑟缩在窝中。爹妈给吃的喝的,他们就吃就喝。有屎尿时就爬出来,跑到外屋灶坑旮旯方便,完了再蹬蹬蹬跑回来,重又钻进谷草囤儿。

    冯大鞭杆子轧死了,因为是横死,不能入祖坟,就远远地葬到榆坨子上。出殡那天,东家张祖荫给冯大鞭杆子做了套新衣服,用两个大马槽给他做了一口棺材。又给大土篮子大土豆子找了两件旧衣服、两双旧鞋,把他俩领到棺材前,看爹最后一眼。入殓时,冯大鞭杆子的眼睛无论怎么摩娑都闭不上,无言地看着大土篮子大土豆子。马槽做的棺材旁露出一个钉子帽,人们往里放他时,大鞭杆子的新衣袖子一下子就挂到钉子帽上,硬是摘不下来,最后将衣袖扯出了一个口子。在场的人都掉了泪,人们都说,大鞭杆子赶着张家的一辆大车走了,走得挺风光,但是走的心不净啊!他人间事未了。

    知冷知热的妈没了,能给打柴烧炕的爹也没了。十冬腊月,冰房冷灶,两个小孩子怎么活呀?屯邻们都勉强度日,一下子增加两张嘴,谁家也承受不了,没人领养,只能截长补短地给送些残汤冷饼子,尽点儿心意。人们都担心,这俩孩子活不长,不饿死也得冻死。可是十多天过去了,小哥两个活得挺好。人们都感到奇怪,就注意起冯家来。晚上起夜,都有意无意地向西北角上张望一番。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半夜里,老冯家的烟囱竟呼呼地冒烟!这个人好事,就跑过去查看,发现灶坑里的火烧得红堂堂的。是谁烧的?是大土篮子?这个人就爬上炕,划根火柴去看谷草囤儿。谷草囤儿里,大土篮子大土豆子蜷着身,睡的正香,有如母腹中的婴孩儿,鼾声沉匀。这个人移开眼光,再看屋中各处。四角幽暗,黑影幢幢,什么都没看到。忽然,耳边旋起一缕凉风,火柴噗的一下灭了。这个人的头皮刷地一下炸了起来,赶忙跳下炕连滚带爬跑回了家。回家后一头钻进被窝,抖成一团。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马跑串铃声,还有叭叭的鞭子响。第二天,他跟别人学说这事,听的人竟说自己早感到奇怪了。说,前天,半夜里,他出外撒尿,看到有一个人往冯家屋里抱柴禾,过去一看,是冯大鞭杆子!

    说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听的人听得一惊一乍。真有这事?人们都更加注意冯家了。胆大的,晚上起夜就有意无意地在外面多停留一会。胆小的都在屋中备下尿盆儿,起夜尽量不出屋,但是在屋中也竖起耳朵听西北方向的动静。

    有一天夜里,看的和听的都发现有了新情况。先是听到几声啪啪的巴掌拍打声从西北方向传来,接着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叫声从老冯家屋中传出。细听,只一个孩子在哭。是哥哥打弟弟?人们疑惑,胆儿大的就好奇地往西北方向凑。想凑近些,好弄明白情况。听清了,是大土篮子在哭。这孩子怎么了?是想爹想妈了?还是被哪个没长人心的欺负了?人们的心就像大风天里的风筝线,扯紧了。于是,他们加快脚步往冯家跑。跑着跑着,他们停住了。因为屋里的大土篮子一边哭一边在求饶:爹呀!别打了,我听话!

    谁?是大鞭杆子?他,他不是死了吗?人们不敢想了,也不敢往前走了。恐怖笼罩了他们的心。他们屏气敛声,慢慢地向后退,接着一阵风似地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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