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阴阳使与一百单八鬼 正文 第十九章二十章

正文 第十九章二十章

目录:阴阳使与一百单八鬼| 作者:跃进三哥| 类别: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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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马的主人姓姚,江西姚家圩子人。不知道叫什么大号,只知道好赌博,大家都管他叫耍钱鬼子。这小子出身不错。爹妈都是正经庄稼人,拼命劳作,口挪肚攒,苦了一辈子创下了点儿家业。其实也没多少,十来垧地,一挂牛车。生活还算可以。老两口子四十岁后才有了耍钱鬼子,太溺爱了。那真是顶在头上怕吓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要天上的星星绝对不敢给月亮。把他惯坏了。惯得这小子从十来岁就开赌,什么赌法都会,什么场面都敢上。你是打天九,掷骰子,还是盘起两腿看小牌儿,样样都行。一直玩到三十出头了,也没说上个媳妇 。家里的东西,从吃的米面,到穿的衣裤,到用的箱笼罈罐,什么都往出偷。偷出去卖掉,卖了钱就去赌,然后输掉。爹妈年岁大了,说不听也打不动,都气出了病,相继辞世。爹妈死了,耍钱鬼子更是没收没管了,他卖掉了那挂牛车,然后将三间土坯房封死。带上卖牛车的钱,沿着嫩江,向上游一路地赌去。两个多月,他走出了上千里,来到了小兴安岭脚下的一个小屯子。天黑了他便借宿到一户人家。打算明天再找赌场。

    这户人家七口人,挺穷。两口子养了五个姑娘,从最小的往上算,一个比一个小三岁。老大十六岁了,叫大丫儿。大丫儿穿的虽然破烂,但头脸挺光洁,长得也周正。也就是说很受看。要说也该着,是缘分。耍钱鬼子三十多年来,一心向赌,没多想女人的事儿。今儿个,他在大丫儿身上有了心思。人都说,一个头囟儿好,两个头囟儿坏。耍钱鬼子就长了两个头囟儿,这小子心眼儿多,他躺在人家炕上打起了坏主意。

    他料定,这户人家一定需要钱。他摸了摸兜里的钱,兜里还有十几块银元,这一路上他玩的挺顺,不但没输,还赢了几块。他就借着来回翻身的时候,把兜里的钱弄得哗啷啷响,好像他有许多钱。

    第二天,耍钱鬼子没有出去找局子,却到小店儿买了二斗米。说他是个大方人,从来不白吃人家东西。乐的大丫儿的爹娘嘴都合不上了。他还买回了一些瓜子儿、糖块儿,哄得几个小姑娘身前身后地转。完了,他又故意在一家人面前,拿出一把钱来数,数完揣起,再掏出来数。数完揣起,再掏出来数。就这样一遍一遍地数,像诸葛亮演空城计,把仅有的一把钱数了许多遍,让人搞不清他有多少钱。数得大丫儿的爹娘眼睛都直了,那可是清一色的银元呀!吃早饭时,耍钱鬼子就主动和大丫儿的爹娘攀谈,当然不能说他耍钱的事儿了,他谎说自己是倒腾皮货的商人,今年二十四岁了还没有成家。家里很有钱,可惜没有一个让他放心的人经管,他是忙了外边,扔了里边。说这次出来,主要是想说个媳妇回去,不知能不能遇到相当的。

    大丫儿的爹先动心了。他看不上这几个丫头,尤其是大丫儿。认为她是罪魁祸首,是她带了个坏头儿,才让他一连生了五个丫头片子。他特别恨大丫儿这个名字,大丫儿,二丫儿,三丫儿,这丫【压】起来还有头吗?因此,他有意做了改变。从第二个姑娘起,不再叫丫了,名字起得都很有目的。老二叫岔子,老三叫错子,老四叫改子,老五更直接,叫换弟儿。可无论他主观上怎么折腾,怎么岔呀、改呀,老天始终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就是没让他生一个带把儿的小子。他想,这么多姑娘,不能帮他打猎,不能替他扛活,只会吃闲饭。干脆把他们一个一个嫁人吧!也好减轻一些负担。他觉得耍钱鬼子不错,不但有钱,人也机灵。正好把大丫儿给他算了,还能换几个钱花。

    大丫儿的娘也动心了。他想,家里孩子多,太难。吃不上好的穿不上好的。让大丫儿嫁人了,也许还能享点儿福。大丫儿十六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她觉得耍钱鬼子就不错,家里富有,人又能说会道,肯定有出息。可惜岁数大了些,大就大吧,大男人知道疼媳妇。

    一切都按耍钱鬼子的如意算盘进行,非常顺利。他在大丫儿家只住了三天,就如愿以偿。是大丫儿爹主动提的,耍钱鬼子倒拿捏了一阵,居然讨价还价。最后,只用两块银元就买下了大丫儿。然后,耍钱鬼子又用两块银元买了一头毛驴,将大丫儿千里迢迢驮回了老家。

    来到了姚家圩子,进了耍钱鬼子的家,大丫儿发觉上当了,但是又能怎样呢?她是个没经过世面的弱女子,打不动也跑不脱。算了,认命吧!毕竟有三间土坯房,毕竟有十来垧地,只要好好过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她也不去计较耍钱鬼子都说了哪些谎话。只一心一意地和耍钱鬼过日子。穷孩子,就这样。

    耍钱鬼子有媳妇了,人们都以为他该收心好好过日子了,但是,狗改不了吃屎。没到俩月,耍钱鬼子就现了原形。他先是到大赉城把毛驴卖了,玩儿了两天一宿,输得一分钱没剩。输了钱,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拿大丫儿撒气。不是说她饭做得不好吃,就说她炕烧得不热乎。话没说上两句,抡起笤帚疙瘩就抽,不管脑袋屁股,抽得大丫儿左一个大包右一块青紫。头发被薅得满地都是。大丫儿不敢大声哭,越哭打得越凶。更不敢叫喊,一叫喊,耍钱鬼子的手里就换上菜刀。其实叫喊也没有用,没人管。大丫儿只能瑟缩一团,用胳膊护住脑袋,把泪往心里流。大丫儿被打苏骨了,耍钱鬼子一立睖眼,她就浑身直哆嗦。一天,耍钱鬼子又输了钱,瞪着一双熬红的眼睛回到家。大丫儿用家中仅有的一碗苞米面,熬了一盆面糊糊端到炕桌上。耍钱鬼子看了一眼,立马大怒。大骂,这是人吃的吗?喂猪啊?说着一脚把桌子踹到了地上,然后摔门而去。大丫儿一声没敢吱,跪倒地上,把上面没沾地儿的苞米糊糊一点儿点儿捧起。

    耍钱鬼子耍得钻头不顾腚了,家里的地被一垧一垧地输掉。他不告诉大丫儿,大丫儿也不敢问。地输光了,耍钱鬼子便把三间土坯房押给了局子,很快也输掉了。庄家来收房子,大丫儿才知道家中的一切都被耍钱鬼子输光了。没了房子,无处存身。耍钱鬼子便领着大丫儿来到江东,来到榆坨子上。当时正是冬天,雪大,榆坨子上特别冷。有的人家耐不住寒冷,就搬到大屯子去猫冬,没剩几户人家。坨子最西头的一户人家搬走了,扔下了两间小破房。耍钱鬼子把这两间小破房塞吧塞吧堵吧堵吧,就住下来。

    因为兜里没钱了,耍钱鬼子消停了几天,但是终归还是手痒痒,他呆不住。很快,他便把大丫儿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又到江西逛游去了。榆坨子上人家少,又都不认识,大丫儿举目无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家所住的房离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得有几十米,中间隔了十几块坟。一到夜晚,大丫儿便不敢出屋,瑟缩到炕角,胆战心惊地听外边的动静。

    家中没米了,大丫儿白天里便裹紧破棉袄,到江西岸几个屯子去要饭。你别说,世上还是好心人多,无论到谁家门口都能给点儿。几天下来,家里小布口袋里有了六七升米了。一天,耍钱鬼子突然回到了家,狼一样的眼睛盯住了米口袋。他想,这些米够玩一场的了!于是他拎起米口袋就走。大丫儿虽然怕他,但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往回抢夺。可惜他抢不过耍钱鬼子。耍钱鬼子一只手拎米口袋,另一只手抡圆了,一巴掌就把她打倒在抗沿儿上,额头撞出了血。耍钱鬼子骂道,别惹我,惹急了我把你也卖了。骂完便拎着米口袋扬长而去。大丫儿绝望了,她哭啊,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从太阳落山一直哭到半夜,哭干了眼泪。边哭边喊着爹,边哭边叫着娘,越哭越觉得没有活路。哭够了,她推开门,走到外边。这是她夜里第一次走到外边,她什么都不怕了。外面静悄悄的,江对岸隐约传来几声狗吠,榆坨子上,零星的房屋和坟堆都进入了梦乡,没有灯火。大丫儿面朝北方跪到雪地里,向着千里之外的出生地,给爹磕了头,给妈磕了头。然后理了理头发走回小屋,找了根小绳穿到房檩上。

    不知过了多少天,耍钱鬼子回来了。一进屋,他吓了一跳。大丫儿长拖拖地吊在房檩上,舌头耷拉老长,眼珠外冒,凸鼓鼓地瞪着,瞪得他发毛。他傻愣了半天,才仗着胆儿解开房檩上的绳子,把大丫儿放下来。大丫儿的已经硬成一根棍儿了。耍钱鬼子哆嗦着手,为大丫儿抚了抚脸,可是怎么也抚不闭那双眼睛。耍钱鬼子坐炕沿儿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也不太好受,就下地给大丫儿理了理衣服,梳了梳头发;完了将铺炕的破席子揭下来,用席子把大丫儿卷了,卷成了一个筒,又用大丫儿上吊的小绳把席筒捆了,然后把席筒立起来,头朝上,脚朝下,立到了墙旮旯。想着来年泥水活了,再把她葬了。这一切做完了,耍钱鬼子关严了门窗,便离开榆坨子回江西岸到处游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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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过了年关,过了十五,过了二月二;又一转眼过了清明,过了端午节。耍钱鬼子云游四方,耍的不亦乐乎,早把葬大丫儿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端午节过去了十多天,那天他玩的挺顺,赢了一匹白色老马,一高兴才想起了大丫儿。想起那个可怜的女人跟他过了大半年,没享着啥福,死后还没入土为安呢。这才想到应该回去看看。于是,他骑着老马慢悠悠地走回来,过了江,来到榆坨子上。

    当时已经是黄昏以后,榆坨子上一堆堆坟包掩藏在荒草中,看不真切;一座座小屋笼罩在暗夜里,只看到大致的轮廓。坟堆间,小屋旁,稀稀拉拉的疙瘩杨和歪脖子榆影影绰绰,黑乎乎如鬼。耍钱鬼子老远就看到了自己住过的那两间小房,那个曾经的家,现在好像亮着灯。灯光挺暗,一闪一闪的,飘忽不定,但是昏黄的灯光使他感到温馨亲切。他牵着马奔灯光而来。他猜想,一定是屋子的主人过了寒冬又回来了,替他埋了大丫儿。他应该谢谢人家。小房的前边,长了一院子杂草。有溜腰深的野糜子、铁杆儿蒿,还有一墩墩的笤帚草,中间还旅生了几株一人多高的向日葵。杂草中间一条灰白的小道儿,踩得溜光,曲曲弯弯通向门口。门开着,窗也开着。

    耍钱鬼子把老马拴到一株向日葵上,然后走向门口。突然,一阵怪笑伴着欢叫声从屋里飞出,哈哈哈,你可回来了!吓得他一屁股坐到草丛中。随着欢叫声,大丫儿眉开眼笑地迎了出来。鬼!鬼!他惊呼着,本能地向后委。大丫儿一改往日的窝囊样,热情而爽朗。走上前一把拉起他,拍打掉他身上的草屑,嗔怪地说,喊什么喊!我是大丫儿,哪来的鬼?见他像摊泥似的惊疑不定,大丫儿又说,你真狠心,我上吊了你也不救我,白夫妻一场,还不如过路的胡先生。是胡先生借给我一口气,我才有了今天。说完连拖带拽把他弄进了屋。大丫儿今天非常有劲儿,耍钱鬼子根本拒绝不了,被大丫儿拖起来一把就按坐在炕沿儿上。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说,等着呀,别走!我去给你做片儿汤吃。说完便走向外间。耍钱鬼子疑惧不定,头皮一阵阵发炸。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间壁墙,间壁墙上还是那个穿透的小灯窝儿,灯窝儿里还是那个小碟儿,碟子里一个小油捻儿,还是那样不死不活地烧着,豆大的灯火光既照着里屋,也照着外屋。借着灯光,他环视一下里屋。墙角的席筒依旧立在那里,那小绳还依旧捆着,好像从未动过。耍钱鬼子越看越发毛。这时,外屋传来热锅煎水的响边儿声。耍钱鬼子胆战心惊地从灯窝儿向外望了一眼,这一望,下了他一身冷汗,差点儿摊倒。外间做片儿汤的大丫儿彻底变了样。一张扭曲的脸,青得瘆人。两只眼珠凸鼓外冒,眼里流下两瀑黑乎乎的液体。一条大舌头,耷拉到锅沿儿,被一把一把地往锅里揪,揪到锅里就便变成了片儿汤。我的妈呀!这哪是大丫儿呀?这分明是个吊死鬼儿!

    耍钱鬼子不敢再看了,他哆哆嗦嗦地爬到炕里,一点儿一点儿接近窗台,爬上窗子,一个跟头就从窗里张了出来。可是他刚落地,吊死鬼儿就像他带起的一阵风,从窗里追了出来。耍钱鬼子在前边跑,吊死鬼儿在后边紧追不放。耍钱鬼子跟头把式地跑,慌不择路,被一墩笤帚草绊了个狗抢屎,趴在了地上。吊死鬼儿伸出钢叉一般的利爪,就去抓他的脑袋。这时,拴在向日葵上的老马,一声长嘶,两只前腿高高扬起,头上的缰绳一下子将向日葵杆儿扯断。老马带着缰绳扑向了吊死鬼儿,吊死鬼儿只好扔下耍钱鬼子,同老马搏斗。老马很勇敢,它用嘴咬,用前腿扒,用后腿踢,和吊死鬼儿大战。耍钱鬼子趁机趴到草丛中不敢动弹。

    吊死鬼儿同老马打呀,打呀,从院里打到院外,又从院外打到江边,再从江边打回来。踏平了坨坡上一片片草,难分胜负。吊死鬼儿破釜沉舟了,她什么都不顾了,强烈的仇恨使她不肯收手。直打到星星坠落,朝霞满天,她才发现自己归时已晚。刺眼的阳间光辉,照得她躯壳破碎,魂魄飘忽不定。实在把持不住了,她化作了一滩泥。老马呢,也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蹬了两下腿儿,死了。其实,夜太短了。若再延长一个时辰,老马绝非吊死鬼儿的对手。

    耍钱鬼子看战斗结束了,半天才从草丛中走出。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般。他缓了半天气儿,才找了一把铁锨,强打精神将老马埋了,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榆坨子。

    吊死鬼儿当然就是大丫儿变的,但是已经不完全是大丫儿了。大丫儿吊死后,满腔的仇怨促使她的魂魄不肯离去,游丝一般在小屋中飘游。耍钱鬼子把她卷进了席筒,立到了旮旯,她的魂魄就在席筒边萦绕,但是她的尸身已经僵硬,她无法归附原身。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得道的狐狸途经此屋,借给她一缕仙气,将她的尸身从席筒中抽出,让仙气与游魂共同附着在尸身上,便成了吊死鬼儿。

    吊死鬼儿化作了一滩泥,狐仙的一缕仙气被收回去了。大丫儿的魂魄却完全没了归所,她随处飘游。阳间的强光焚烧着她,阳间的烈风撕扯着她。她肢解了,破碎了。她的魂魄变成一缕缕清风、一丝丝空气,散布在榆坨子上空。任是怎样高明的神仙,也很难使她聚拢。可怜的大丫儿永远失去了托生轮回的机会。荡悠悠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

    听完宁老五的讲述,杨思举沉默了。他感慨很多,但是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只觉得大丫儿可怜。早先,一提起鬼,他只知道鬼可怕,如今,才知道鬼中也有许多令人同情的弱者。像宁老五,像大土篮子大土豆子,像货郎,像大丫儿,他们都有不幸的经历,都需要救助。大丫儿就不能再托生了?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使她的魂魄再聚拢了?宁老五好像是办不了这事儿。别人呢?他摸了摸兜里的黄表纸,邬瞎子呢?此人虽然从未谋面,但是,从宁老五的口气中,从这张黄表纸上,他断定,邬瞎子绝非凡人。他应该有办法吧?于是他问宁老五,怎样才能把大丫儿的魂魄再重新聚拢来?我愿意帮忙。宁老五连连摇头,说没办法。杨思举又问,邬瞎子也没办法吗?宁老五仍然摇头,说,没办法,没办法,我们讨论过这事儿。杨思举不死心,他坚信一定会找到为大丫儿聚魂的办法。他拯救大丫儿的心愿非常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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