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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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大麻子的故事讲完了，宁老五磕打掉烟袋灰，又咬着烟嘴儿鼓起两腮吹了吹烟管儿，然后很有些惋惜地说，这小子很有血性，可惜太骚。他不该压裂子，压裂子就倒霉。你看那些大胡子头儿，好啥也不好女人。干那事儿还能好！

    杨思举正在沉思，听了他的评价，不理解，就问什么是压裂子呀？宁老五看了看他，很鄙夷地说，就是玩女人！玩了女人就倒运。可邪性了。杨思举点了点头，表示深解教诲。

    过了一会儿，杨思举又问，那个长脖子小脑袋的瘦猴儿是什么人？宁老五笑了，说那是二滑，“江湾四混”里的狗头军师。那小子奸懒馋滑，满肚子坏水。好，我给你说说他。

    二滑也是普通人家孩子，乡下人。他们家三世同堂，爷爷、奶奶、爹娘、还有他们哥四个。人口多，生活很贫穷。到二滑十一二岁时，日子越发贫穷。吃上顿没下顿。吃饭时，一盖帘窝窝头端上桌，一家人呼啦围上来，歘歘歘，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就一扫而光。面对少得可怜的食物，二滑就像饿极了的狼崽子，想方设法地多占有食物。吃饭时，别人都大口大口地往肚里填，吃得头不抬眼不睁。他呢，眼珠子滴溜乱转。一边吞食，一边将半个或整个窝头塞进破衣服里。他合计，吃得再快也没有藏得快。等大家吃得半饱不饱，窝头就没了。这时，他就溜出去，躲到一边，慢慢享用夹带出来的东西。

    夏天里吃香瓜也是这样。每次妈妈买回来的香瓜都不多，一般就是半篮子。香瓜买回来，把人叫齐，不叫齐不开吃。叫齐了人，把瓜篮子放在地中间。一家人呼啦围上来，蹲在瓜篮子周围，蹲成一圈吃瓜。这种情况下，大家都面对面，目光比较集中，整个瓜往起揣，不容易。二滑就玩起了新道道。那哥三个瞪着眼睛，拿起一个就啃。狼吞虎咽，囫囵吞枣一般，没嚼出滋味，吃得不香不臭。稀里糊涂，一个瓜下去，肚子满了。二滑不这样，边挑边吃。掰开一个往往咬了几口，或者吃到一半，就放到后边的墙台上，说这瓜没熟。再拿起一个，又咬了几口，或者吃到一半，也放到后边的墙台上，说这瓜真苦。半篮子瓜吃没了，二滑嘴也没停过，身后还放了一些半拉的。因为他说那些瓜不是生就是苦，所以别人即使没吃够，也不来吃这些苦瓜。他就一个个把这些半拉瓜重新捡起，继续吃。吃的不慌不忙津津有味儿。后来，爹发现了问题。爹拿起一块墙台上的半拉瓜吃了，不但不苦，还贼甜。爹知道他耍鬼儿，就把他狠揍了一顿。

    爹看不上二滑，总骂他打他。说他尖头梢脑不是好东西。爹看不上他，除了他的奸猾外，还看不上他穷欢乐。二滑好听戏，听完了戏就经常哼唱戏文。什么王二姐思夫了，什么崔氏女马前泼水了，什么送情郎了，都会唱。爹看不惯，骂他没心没肺，就经常打他。爹下手狠，使劲儿用鞋底子拍他。几下子拍完，二滑的后背就像打了钢印一样，印出几个鲜红的鞋底印，鞋底上的麻线针脚清晰可辨。爹打他时，不许妈上前拉劝，只有爷爷奶奶敢护着他。二滑恨爹。

    有一天，二滑捡了点猪毛，那是邻居家杀猪扔出来的。二滑把猪毛捡回来，正好赶上一个老头赶着驴车来屯里收猪毛，二滑就把猪毛卖了。换了几文钱，二滑就到药店买了一些巴豆。巴豆是泻药，非常厉害。人若吃了巴豆，不一会儿就得拉稀。二滑将巴豆碾成面儿，包成小包藏到身上。晚上吃饭时，二滑非常殷勤，破天荒地主动给爹爹盛饭，每吃一碗都抢着盛。爹还纳闷儿，心想，二滑怎么突然懂事了？哪知道二滑在耍鬼心眼儿？二滑就在盛饭的时候，偷偷将巴豆面儿搅到爹的粥碗里。爹干了一天活，累了饿了，狼吞虎咽，唏哩呼噜就吞下了几碗。根本没吃出什么巴豆味。

    爹喝完了粥，喝得脸油汪汪红扑扑的，放下碗筷就盘起两腿在炕里抽烟。他今天挺高兴，二滑蛋也知道伺候人了，像点人样了，他很舒心。

    二滑却一反常态，吃完了饭，也不唱戏文了，贼眉鼠眼地观察爹。

    爹抽了两袋烟，觉得不得劲儿。肚子叽哩咕噜地翻腾，肛门吃紧。便放下烟袋，伸手去摸鞋。一边摸鞋一边向炕下蹭。他急着穿鞋上厕所。可也蹭到了地上，刚穿上一只鞋，另一只还提在手上。二滑估摸爹肚里的药已经发作了，是要上厕所。于是便突然站起来，颤着哭声恐惧地喊起来，爷爷奶奶，快拉着吧！我爹要打死我！一边喊一边跳到门口。站在门口冲爹求饶，爹别打我了！爹饶了我吧！喊得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直眉愣眼地看他。那拎着一只鞋放愣的样子，真像一副要打人的架势。爷爷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就很快跑过来，从后边抱住了儿子的腰；奶奶也奔过来，挡在儿子的前边。两个老人一连声地喊，不许打孩子！不许打孩子！二滑爹是孝顺人，不敢用力挣脱，怕闪坏了老人。想解释又一时解释不清，被迫停在地中间，动弹不得。只好努力控制屁股。他控制，控制，可惜没控制住。哗&#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一股箭杆儿稀如出闸的洪水破门而出，顺着裤管儿流了一地。再看二滑呢？二滑呵呵呵带着一串笑声，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当然，二滑闯祸了，好几天没敢照爹的面，但是毕竟是亲爹亲儿子，再加上爷爷奶奶护着，过了几天爹也就不再追究了。

    二滑长大了，长成了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爷爷奶奶没了，爹也不再打他了，他却惹出了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