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五章

    45

    回到地窨子，杨思举关严门窗。一头扎到炕里，扯过被子蒙住头脸。浑身不住的抖，心直往一块聚。可是无论他怎样裹紧被子，那具骷髅一样的干尸却总是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浑身的汗出得滔滔的，被子上腾腾地冒着热气。有时，还浑身麻痒，一阵阵恶心。被脚枕边，小心地摸遍，仿佛处处都趴着白花蛇或者灰绿色的大蜈蚣。就这样，他在炕上捂了一天的被子，一直到黑天，也没敢出屋。

    黄昏以后，有人扒拉他，接着扯掉了他的被子。他惊恐地抬眼看，是宁老五。宁老五说，起来起来，来客人了！说着，一弯腰把一个人抱到了炕上。

    杨思举一骨碌爬起来，睁大眼睛去看炕上的人。光线太暗，看不太清。影影绰绰，跪伏在炕上，就跟洞口那具干尸一样。杨思举一阵哆嗦，身子本能地往炕里蹭了几下。

    宁老五说，别害怕，这不有我呢吗？快把灯点上！

    杨思举磨磨蹭蹭，刚蹭到炕边，跪伏在炕上的那人说，还是别点灯了，就这样摸黑说会话吧。杨思举就不动了，心想，不点灯更好，看不清少害怕。

    宁老五对杨思举说，不点就不点吧。他呢，白天你已经见过。就是上仙从洞里送出来的。我给你介绍一下，此人是乾隆年间咱这一带赫赫有名的笑面阎罗飞刀汤，汤公。已经在洞里被困了二百多年。如今上仙开恩，放了他，他才得见天日。现在急需一个好心人，将他安葬。他好到阎王地府去报到，地府接收安置后，他才有机会去投胎转世。这个好心人就是你。

    杨思举看不惯宁老五这样大大乎乎替人当家的行为，心想，我可不愿意当什么好心人。安葬他，怎么安葬啊？于是也不表态。

    宁老五说，这也是上仙的意思。上仙就是想让你给他安置个地方，才特意让你碰上那些事儿。

    杨思举激灵一抖，吞吞吐吐地问，怎么葬啊？葬在哪里？

    没等宁老五开口，炕上跪伏的飞刀汤抢过话头说，葬吗，好葬，不过，不可草率。我飞刀汤当年也是风光显赫的上等人，不说金顶玉葬吧，也得说得过去。怎么着也得有一口好棺材，棺材板儿怎么着也得是国松的。棺材里怎么也得有一床被子，被面儿褥面儿怎么也得是缎子的吧？

    杨思举没有做声，他在合计这些东西得用多少钱。宁老五却先表态了，他说，对劲儿，好马配好鞍。汤公要求不高，没问题！

    杨思举看了看宁老五，心想，没问题就没问题吧，也别拒绝了。于是说，那行，我一定尽力。不过，缎子现在可不好买，用趟绒的吧？

    飞刀汤沉默了一会，很不高兴地说，那就将就吧！

    三个人都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杨思举问宁老五，汤公和上仙是怎么回事呢？

    宁老五说，这我也说不太清，还是让汤公自己说说吧！

    跪伏在炕上的飞刀汤，长叹了一声。说，唉！一言难尽啊！面对真人不说假话，我就跟你说说。随着飞刀汤慢悠悠的话语，榆坨子一步步回到了二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