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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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董子大名叫董星汉，名字挺好听，但是没人叫。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个名，大家都管他叫小董子。小董子是他的诨名。

    小董子没念过书，流浪儿出身。十五六岁就跟着一个叔伯哥哥杀猪卖肉。哥两个每人拎一把杀猪刀，在太赉城农贸市场上欺行霸市，打架斗殴，喝酒耍钱，没人敢惹。号称董家二虎。叔伯哥哥叫大董子，他叫小董子。

    小董子从小胆子就大，十五六岁就敢杀猪。一尺多长的杀猪刀从猪下巴后捅进去，手腕子一拧，猪血就哗哗地淌下来。绝不用杀第二刀，活干的干净利索。

    小董子杀猪有名，喝酒耍钱有名，打架斗狠有名，是个有名的地痞癞子。人们对他都侧目而视。二十岁时，小董子硬爱上了一个在市场上卖鸡蛋的姑娘，并强行和她结了婚，而且结婚不久就有了女儿。人们以为小董子有了漂亮媳妇，有了可爱的女儿，会有所收敛，可是他还是那个德行。喝酒，耍钱，打架，而且还打老婆，往死里打，终于把老婆打寒了心。

    那年，太赉城来了个南方人，是做买卖的，卖石英钟。就在小董子家隔壁租了间房住。这人挺聪明，别看说话说得鸟语花不香，不好懂，挺会办事儿。他住进这个胡同后，首先打听胡同里的居民情况，了解谁最有地位，谁最霸道。他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弄清了董家二虎的情况，深知这些地头蛇的厉害，必须恭敬对待。于是他给董家哥两个每人送去一架石英钟，而且逢年过节总买一些好烟好酒给董家哥们儿上供。小董子也很义气，没少维护他，拿他当朋友处。见他单身一人，忙了外边，忙不了里边，饭菜都不应时，就常常把他叫到自家吃饭。关系处的越来越好。有一天，小董子又在外边喝醉了酒，回家后不顺心就打老婆。把老婆打得嗷嗷叫，八岁的女儿吓得哇哇直哭不敢进屋。卖钟的就跑过来拉架。小董子正打在兴头上，火气正盛，见他竟胆敢来拉架，就顺手搧了他两个耳光。卖钟的没有躲开，干脆跪了下去，抱住小董子的大腿，哭喊着说，兄弟，你不要再打弟妹了，要打就打我吧！女人是爱的，不是打的！小董子这才停了手，气哼哼地到一边睡觉去了。

    当时，小董子的女人已被打倒在地，满身是伤。这个卖钟的护花使者就小跑着到胡同口给她找来了大夫，并亲自给她红肿的胳膊上药水。小董子的女人很感激。她把自己的男人和卖钟的这个男人作比较，越比较心里越难受。一个人味儿不懂，一个知疼知爱。相差悬殊，天壤有别。跟小董子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过不出人的滋味。为了解决自己的感情饥饿，她主动去勾搭卖钟的，和卖钟的好上了。日久天长，两人感情越处越深，如胶似漆，偷情已无法满足两个人的情感需要。于是，有一天卖钟的偷偷把钟店兑给了别人，领着小董子媳妇跑了。那年，小董子的女儿才十岁。

    小董子晚上回到家，没看到媳妇，以为是回娘家了。还恶狠狠地骂了几句，说随随便便就走了，回来非收拾她不可！可是都两三天了也没回来让他收拾，而且卖钟的也不知去向，他才觉警了。赶紧四处找寻，有人说在火车站看到了，他媳妇跟卖钟的一同上了火车。小董子肺都气炸了，怒不可遏。疯了一般，拎一把杀猪刀登上了火车。他按平时卖钟的所说的地址去找，没找到。卖钟的根本就不是那地儿的人。小董子没辙了，便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地回了太赉城。

    小董子觉得这事儿太磕碜了，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因此，回家后，他什么都不干了，整天喝闷酒。喝醉了就摔盆子摔碗，摔够了就骂大街。碰到谁和谁较劲，吓得街坊邻居像躲瘟疫一样躲他。就连大董子也拿他没辙，最后不得不和他分开，各干各的了。

    小董子本来就没几个钱，现在坐喝山空，不几天兜里就没子儿了。他就把房卖了。卖房的钱没几天也挥霍一空，女儿也辍学了，日子越来越艰难。没钱买酒喝也好，他头脑清醒了。再加上日子一长，老婆的事儿也淡忘了，他便出来找钱挣。可是干啥呢？别的不会干，只会杀猪。杀猪又没有收猪的本钱，他就到市场上游逛。看到市场上有几个卖菱角的，他眼前一亮。去打菱角吧！这活不用本钱，也不用什么技巧，有力气就行。于是，他就领着女儿去打菱角。打菱角必须到江东那些河沟里去打，嫌路途远，他就在榆坨子上搭了个窝棚，和女儿住在了榆坨子上。打了一春天菱角，到了夏天，他又弄了两块挂网打渔。秋天和冬天就割蒿杆儿卖。他觉得这地方清闲自在，也能活下去，就在榆坨子上长住了。

    几场大雪之后，榆坨子上来了一个流浪汉。此人姓朱，长得膀大腰圆一身懒肉。刚三十出头，一头毛寸却已花白。一向游手好闲。是个没家没业没脸皮的主儿。坑绷拐骗什么都干，欠钱不给，借钱不还。在老家欠了一屁股两肋的债，是个有名的老赖，人送外号叫赖朱。赖朱四海为家，流浪到榆坨子上。他想，别走了，就在这猫一冬吧！于是，他弄了一邦克酒，这酒也说不上是从哪骗来的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反正弄到了。他把酒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小董子，又叫了几声大哥，小董子就收留了他。白天，两人一同上冰打点儿鱼，到甸子割几捆蒿杆儿。卖了，换回点儿米面酒菜，晚上一同喝得烂醉，就在一块睡。赖朱有力气，嘴还甜，小董子挺喜欢。于是，一次在酒酣之时，两人就拜了把子，结成了异姓兄弟。小董子是大哥，赖朱是小弟。发誓同生死共患难，两人的感情又进了一层。

    一日，小董子进城收最后一笔菱角账。在街上喝了两杯酒，回来时天已快黑了。爬上榆坨子，他老远就看到女儿在窝棚外站着。近前一看，孩子哭得两眼红肿。小董子就问她怎么了。女儿告诉他说，朱叔欺负她，扒光了她的衣服，还打她嘴巴子，把她按在身下压得喘不过气来。小董子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心里一把怒火腾地烧起直冲脑门儿。他几步就窜进屋，一把从炕席底下抽出杀猪刀，直奔赖朱。炕上，赖朱四仰八叉，睡得鼾声如雷，胸脯一起一伏。小董子攥刀的手攥得嘎吧吧响，红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几次想上前宰了他，但是他忍住了，转身走出了窝棚。